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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天地

今天

作者:梦醒

      2007年春,正当对未来心灰意冷的我准备再次偷偷外出,寻找人生方向的时候,嫁在邻镇的姑突然向我发出了邀请,让我去她刚承包的一片果园里做养殖。去?还是不去?我犹豫了,决定先去果园实地看看再说。
      结果是,果园的条件让我很心动。这是靠近国道的一片缓坡柿子林地,果园是转包的,果树已经长成了,茂盛的树冠正好在夏季为动物提供避荫场所,确实很适合家禽放养。
      回家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去试一试。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家人一份安心。
      那个夏季,我简单的收拾了几套衣服,就住到了姑的果园里,准备开始我对命运新一轮的挣扎。根据当地的消费习惯,我主要饲养的是一种阉公鸡,这种去了势的公鸡在春节前后很受欢迎。
      前期的饲养工作是简单而轻松的,因为鸡小,工作量不大,日常管理很清闲,空余时间也多,刚开始觉得还挺好玩的。待心中那份对新环境的新鲜感一过,难耐的空虚便占据了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寂寞似乎从每一片宽大的柿子树叶上散发出来,笼罩着整个果园。当时果园还没有通电,自然也没有电视等娱乐设施。除了姑他们,平日里很少见到其他人,就是偶尔的热闹,由于他们说的是当地的方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自然也插不上话。所以,更多的时候我是一个人,躺在自己搭在鸡舍旁边简易小床上,捧一本杂志静静的看,怡然的享受那份属于一个人的安宁。兴致来了,也会在诺大的果园里独自溜达,找一棵阴郁的树脚一坐,就着随手拾起的树枝拨拉着枯枝烂叶,细细的寻找那些鸡爪逃生,同样孤独的小虫子为伴,然后在彼此思维动作之间寻找着刹那间的共通点。一只甲虫,一条蚯蚓,不管大小,无论强弱,能在这鸟啄鸡刨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也算一种值得尊敬的生存本领了。
      酷暑难耐的夏季就这么伴着书香虫鸣一晃而过。在满树柿子的青黄变幻间,丰盈如贵妇的秋,就从那遥远的天际间踱着优雅的步子款款行来。秋对于农民来说是充实而忙碌的,我自然也不例外。经过了一个夏季精心喂养,那几百只长着火红羽毛的的公鸡已经初步长成了,不过还远没到收获的时候,此时的工作更得万分小心,否则前期数月的努力就有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而化为泡影。
      随着鸡的长大,一系列繁重又繁琐的工作接踵而来。加水、喂料,消毒、清栏,这些都是每日必做的工作,就不说了。随后还有防疫、阉割,这两样最为重要。阉割这一环节非常危险,技术员的工作稍有差次,我立刻就得血本无归。
      由于是第一次如此规模的饲养阉鸡,我对技术员的挑选没有充分重视,因而在这重要一环上吃了大亏。技术员走后的第二天早上开始,我就陷入了一个似乎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中。任我如何努力,如何没日没夜的提着小药箱守在鸡舍里,如何隔离,如何注射喂药,仍然改变不了,那一只只辛苦养大的鸡不断的在我眼前挣扎死去的结局。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临死前的一阵阵扑腾,那种无力回天的失败感一点一点的在心里蔓延,一点一点的撕扯着我脆弱的神经。最终,我再也无法面对自己亲手养大再亲手掩埋的结果,每天早上,只能先让姑父进鸡舍里处理掉那一地的死鸡,自己再强撑着进行余下的工作。
      一个星期后梦魇醒来,一盘点,共死亡了六十多只大鸡,加上药费,直接损失达到了近两千元。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经历的最大一次损失。
      经过这么一次惨痛教训,在接下来的防疫里,我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凡事亲历亲为,小心谨慎。这时候的鸡都已经长大,白天根本抓不住,只能在放在晚上进行。已经成熟的鸡挣扎起来特别有力,当时我左手已经开始有点抬不起来了,就换成右手拿注射器,鸡一挣扎,左手就拿不稳,有时候接连几下都没扎准,人一火,将手中桀骜之畜暴抽几巴掌,再往地上一按,右手的针头就狠狠的给它扎进去,痛死活该,自找的!就这样,几百只弄完通常都是十二点过了,那时人累得用冷水一冲,直接就爬上旁边的床,过不了两分钟,人就得枕着清冷的月光睡死过去。
      虽然那一个多月人是最累的,不过之后看着自己手下日渐健壮的鸡,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充实,当初因失误导致的阴影也因此而抵消了。
      每天早上,当舍门打开,人速撤数十步,心里默数:“一、二。”两声过后,只见鸡舍门口先是“扑扑”的飞出一两只鸡,紧接着就是十只、二十只,到了最后能看见的只是火红火红的一大片,从那窄窄的鸡舍门口倾泻而出,而后,这片红流还会沿着果园边沿疯转一圈,再慢慢散开在诺大果园低头觅食。有时候放开它们后,我故意不给喂食,等它们兴奋的绕过一圈返回,没见到吃的,就全抬起头来“咯咯”叫着望着我,叫声震耳欲聋。任我走到哪,身后都跟着几百只讨食的精灵,怎么甩也甩不掉,看样子如若再不给食,它们就得把我这几十斤给分而食之了。等食桶一提出来,还没等我将食料分投到食盆,那几百只饿死鬼投胎似的家伙立刻就涌了上来,争着,抢着,打着。这时候的我,喝醉酒似的飘飘然,只是这份飘然无关酒水,是心醉。
      人很奇怪,在自己身体有了缺陷之后,再粗线条的人,内心也会变得特别敏感,继而那份自尊也会变得脆弱。旁人不经意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甚至于一个眼神,都会风声鹤唳的联系到自己身上,无端地让心也跟着受伤。姑父是一个粗犷的人,心地好,却是一个直肠子,说话不会照顾我的感受,普普通通的“废人”两个字,就能让努力维护的心“拍”地一声,顷刻间碎成片片洒落一地。无人可以诉说,只能一个人跑到鸡舍里,和那些不会说话的生灵作伴,任那“笃笃”的啄食声,化解心中无以言说的苦闷。那颗渴望得到肯定的心,在此刻变得有如病态般的强烈。
        收获的季节终于伴随南方少有的满树冰凌欣然而来,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看着每天亲自来果园选购年鸡的人,明明是呵气成冰的冬日,心底却升起了春日的暖阳。那一张张红红的纸币,更是一盆盆炙热的炭火,烤化了心里残存的冰雪,滋润了干渴的内心。
      那年的最后一天,盘清了所有帐目,我踏上了回家的面包车。/盼了好久终于盼到今天/忍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那些不变的风/霜早就无所谓/累也不说累/
      醉人的音乐声中,我打开了窗子,一任窗外凛冽的寒风打在脸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原来,裹挟着冰雪的风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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