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晴稻香

渡

夏日的午后，似有若无的旋律缓缓荡漾在耳畔，牵引着我的思绪飘飞到记忆的长河里，泛起融暖而轻柔的光芒。
我，又一次想起了你……

念

犹记得，昔年的光阴，流淌着一种细碎而绵密，安静而恬然的温情。我知道，那是因了你。你唤我们蜻蜓蝴蝶；你说，我们是你的宝贝。你会重视我们最微小的愿望，亦会在我们偶尔争抢你用过的，空了的样式各异的小药瓶时，笑叹一句：那不是多着呢么？"你会在我因锻炼而恐惧哭闹时，语气爱怜的对妈妈说："算了，别难为她……"你会细心珍藏起妹妹笔触稚嫩的画作，视如至宝……彼时，年幼的我和双胞胎妹妹，就是这样，在你慈柔的目光，绵延的宠爱与呵护里，一日日成长，天真无忧。

你是善良的，在我关于幼年的回忆里，亦曾见你催促家人替你缴纳善款，纵使那时，你已经卧病在床；亦曾听妈妈讲起，在她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上门推销蜂蜜，被经济并不宽裕的你悉数买下，事后得知上当的你，也只是淡淡地对妈妈说：也算帮到她了，同样的年龄你在上学，人家却在卖蜂蜜，多不容易……"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因而，四周邻里每念及你，总是满含尊重与称赞，亦因你是所在机械厂里，为数不多的高级女工程师之一，大家也习惯尊称你为“康工”。

因是早产，婴儿时期，妹妹和我体质羸弱，时常生病。一次夜半时分，因病况转危，急需送院，单位职工医院里本已休息的救护车司机，在听说是“康工”的外孙女需要救治时，二话不说及时赶到，使我们幸运的,与死神擦肩而过。出院后，为了让曾经连大夫都建议放弃的我们更好的补充营养，你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小石磨，将大米磨成米粉，搭配各种菜汁和肉末做成糊状，用一个小小的药瓶，一点点滋养我们极度脆弱的生命；你为我们写下护理日记，细化到几点几刻，食医渴饮。在你的精心呵护下，我们终于逐渐迎来了生命的春天。就这样，你用善良和爱一次次给予我们无形无声，却绵延不绝的庇佑，并延续至今………

离

小小的我枕着你的臂弯，耳边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脸颊因着你手中摇动的蒲扇不时有清风拂过，在不可知的远方，也许还有荷花凌波盛开，其时，已入盛夏。一刹那，我竟忽然间想起，你还康健的时候，有一日，因我和妹妹不愿午休，你也就宽和地默许我们躺在床上静静聆听家属院广播里远远传来的悠扬而略带伤感的旋律，间或有人抒情的唱着什么。就这样，轻轻地，飘过我们的耳畔，又飞向别处了。

我压抑着内心已徘徊许久的不安，转头望着窗外葱茏滴翠的树木，半晌，轻轻开口，姥姥，你想说什么？是的，在距离这一刻的光阴更早一些时候，妈妈因为要给即将提前入学的妹妹准备一应物品，而带着她出门去了，临走时说，让我好好陪伴你，她很快回来。

难以言说的忐忑忧虑就是在那一瞬慢慢升起的，不知来处，无法断绝。

你的声音就是在我低低饮泣时传来的，带着一如往常的温柔和慈爱:"乖，怎么了？为什么哭啊？"我无言以对，只能在这温暖的询问里一遍遍地回答“没事，没事......”待我情绪稍平，若无其事地慢慢回到你屋里时，你说:“乖，躺到床上来吧，姥姥有话跟你说。"很快，我便依言躺在了你身边，然而，我却并不想让你说出那句还未说出的话。

是的，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无法将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说与你听，而以后，及至我的一生，都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想告别，我害怕失去你。

我终究还是听到了那句话，你说，乖，长大以后要好好孝顺妈妈。
那一刻，我独自体会着预感被证实的哀痛，所有压抑的情绪，不断翻涌着，濒临崩溃。我只来得及哽咽地应了个“好”字，稍待片刻，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扶着墙，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匆匆离开了你的房间。
而后，尽量悄无声息地痛哭起来。

你还是在几天后的晚上，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那一年，我五岁。

彻骨的寒夜里，我望着妈妈在那盏熟悉的灯光里，慢慢收拾你的衣物，心里一片茫然，总恍然觉得你只是暂时离开，很快还会回来的。我等待着。

隔日晨早，我独自一人去了你的屋子，灯光早已止熄，环视周遭，寂静，空荡，我犹豫良久，在心里轻轻地念起，那句曾说过无数次的清晨问候，姥姥，早上好。

希望,似乎飞走了......

思

光阴流转，十八载瞬息而过，那些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们一面将所有的回忆珍藏心底，一边念着你给的温暖，一日日度过生命的急景流年。

时光越久，越惊觉，我总是会在每一次的相逢里，不经意地寻找你的影子。那些如你一般善良宽和、乐观温暖的人，或者慢慢走入我的生命，或者被我深深地印刻在记忆里。相信美好，保持希望。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你曾经给了我们怎样的爱，而永远拥有这份爱的我又是多么幸运。那些关于真善美最初的启蒙，那些温馨纯粹的明亮，那些喜悦及感念，是你留给我们的，最珍贵的爱的礼物。希望一直都在，你从未离开。

正如我们一起听过的，彼时我尚未知晓歌名的那一曲《懂你》，你温暖静深的爱，我愿用一生去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