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迪

这一日，梁善又和往常一样，倒一杯开水坐到橱窗前的椅子上，刚坐下没多久，她又看到了橱窗外的“常客”，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女人。女人看上去30多岁，穿着朴素但也算得体。面容娇好，只是偶尔看上去有一丝惆怅。有时三轮车上还  会带一个约摸3-4岁的孩子，女人与孩子交流或者看向店里的鞋柜时，脸上常常

洋溢着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梁善透过玻璃与女人眼神简短交流的时候，总会莫名的心疼，这是种奇怪的感觉。这是第几次在这里看见女人，梁善大概也不记得了，只是隔一段时间她便会来这里驻足观望，却从未见她下三轮车到店里，这让做了几年女鞋销售的梁善多了几分好奇。梁善是这个店的销售，也是市区6家连锁店的销售明星，凭着对顾客的热情周到细心，梁善这个月又拿到了销售第一名的奖励金。这几年什么样的顾客梁善也是见过的，但门外这位只看不进的顾客，梁善还是第一次遇见，也正是这份好奇，让梁善放下了手里的水杯，径直走出了店门...

见梁善走到三轮车跟前，女人有些羞涩，缓缓地说道:“你好...我的三轮车是不是挡着你们的店铺了，我马上就走...”梁善急忙摆摆手，笑盈盈的说道:“不是，不是。我见你经常在这里看店里的鞋子，请问有心仪的鞋子吗？我可以帮你...”听到梁善的话，女人的脸红了，她只觉得，从脸到脖子都是火辣辣的，她低下了头，用近乎蚊蝇的声音说:“没...我只是看看，我只是羡慕那些可以穿高跟鞋的人...”声音虽然又低又小，但是梁善却是听见了，这时候梁善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坐在三轮车里的女人。她车座的左边放着一副金属质地的拐杖，即使是坐在车里，两只脚也形成了鲜明的的对比，左腿比右腿细了一半，也短了许多，虽然穿着袜子，但看得出来脚丫也严重畸形。女人坐在车里时，那只畸形的脚只能脚背朝地，看上去像个半圆的月亮落在地上。再看看女人美丽的眸子，努力微笑着的脸，她看起来紧张，脸蛋儿红成了个红苹果，说话也有点吞吐羞涩，梁善的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情愫涌上心头，是怜悯是难过，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记得小时候，一天下午梁善牵着妈妈的手走在大街上，看见一拄双拐的男人，梁善好奇的抬头问妈妈:“妈妈，那个人怎么了？”妈妈蹲下身来，摸摸梁善的头跟她说:“前面的叔叔呢，腿受了伤，受伤的腿需要休息，所以医生给他们做了假的腿帮他们走路啊...”幼小的梁善听了好奇的跑到拄拐杖的叔叔面前问道:“叔叔，医生给你们做的假腿会累吗？假腿会疼吗...”拄拐杖的叔叔看到一脸好奇样子的梁善，不禁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妈妈却跑过来连忙道歉，说着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叔叔却很自然的说:“没关系的，小孩子好奇心很正常。”说着还把双拐从腋窝下拿出，扶着拐杖缓慢地蹲到地上，看着小小的梁善，语气温柔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梁善...”小小的她这样回答。“那么梁善有什么梦想吗？”叔叔继续问道。梁善说:“我的梦想是做一个仙女，我要用我的魔法棒让所有的人都开心...”叔叔听了更是开心了，梁善眨了眨眼睛又问:“叔叔，你的假腿走得很慢，你开心吗？”叔叔爽朗的笑声一下子就把梁善吸引了:“我啊，假腿虽然走得有点儿慢，但是只要不停的走，总会到达目的地的...叔叔的梦想啊，是让假腿带着我去看看全国各地的风景呢...”那天下午叔叔蹲在地上跟每天十万个为什么的梁善聊了好久...直到梁善目送拄着双拐的叔叔的身影一步一蹒跚得消失在夕阳里...过去了这么多年，梁善还是会想起那个眼神坚毅，笑声爽朗的双拐叔叔，想起叔叔说的，假腿虽然走得慢，但只要不停地走，总会到达目的地。“我走了，真不好意思美女，耽误你家生意！”三轮车里的女人低着头说道。女人的话把梁善的思绪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梁善满脸的微笑，温柔的说:“下来看看吧，里面新上了一款超柔软小牛皮靴子，带一点点的平跟，适合你穿，靴身特别柔软，完全不用担心。”不愧是明星销售，一下子就看到了顾客的需求。梁善明白女人是担心自己严重变形的左脚，只有质地柔软的鞋子，她才会穿的舒服。见女人还有点犹豫，梁善又说:“大小码都有，还有好几个颜色可以选择。而且今天店里有活动...”梁善知道，女人很可能是担心店里鞋子的价格，毕竟是明星销售，察人观色是梁善作为销售的基本素养。可女人还是有点犹豫的问:“我的脚，真的...真的可以吗？”梁善笑得更加灿烂了，她一边帮女人拉开车门，一边语气温柔地说:“你就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会帮您选出一双适合你的鞋子...”女人也被梁善的热情感染了，缓缓地把她的双拐撑在了地上，熟练的前身前倾，双拐的上一头放在腋下，用力一甩，女人的双脚就落在了地上。女人拄着双拐下了车，关了车门。梁善伸手想去扶女人，女人摆手说不用。梁善明白，女人是习惯了这样的走路方式...路面到梁善的店里，有几个台阶，女人侧着身体，一阶一阶地上去，梁善紧跟着，却没有去扶她。因为梁善知道，最好的帮助是在不远处随时等她说需要...最好的的帮助也许是尊重...

到了店里，梁善安排女人坐在一个试鞋的长凳上，又帮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问了女人穿的尺码又小跑着拿来那双小牛皮鞋，果然如梁善所说，质地柔软，设计简单大方，畸形的左脚完全可以穿上...梁善一边帮女人换鞋子，一边说着:“我知道每个女孩子在变成女人之前，都在梦想着长大了以后会拥有一双高跟鞋，就像每个男孩子都会梦想着长大了以后会拥有公主一样...”是啊，女人在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很羡慕可以穿高跟鞋的脚，后来工作了以后，它看到那些漂亮的鞋子，她总是买一双送给自己的妹妹，这个小小的梦想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慢慢长大。真的不敢相信，就在今天她在一个叫梁善的引导下，真的穿上了梦寐已久的高跟鞋。女人缓缓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脚，梁善笑着说:“来，我们去镜子前面看看...”女人有些羞涩，红着脸说:“我...还是算了吧...这鞋我买了，回家去看！”“每个女孩都是公主，无论是住在城堡里，还是破旧的阁楼里。”梁善看到女人红红的脸蛋继续说道:“每个女人都应该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独一无二的风景，姐姐的脚虽然残疾了，可是谁说残疾的脚不是特殊的美丽呢...”女人这时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叫梁善的姑娘，她的热情善良，眼睛里闪着光...女人的心都要被融化了，快30岁的人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人的美分很多种，大多数人认为的四肢健全，左右对称是一种美，可是我觉得啊，残缺也是另一种美呢！残缺的美，也很美...”梁善今天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语气越来越坚定地说着...女人感觉自己沐浴在了春风里，心里暖暖的流淌着一股感动，久久不能弥散...她拄着双拐站起来，竟然狠狠地拥抱住了这个喋喋不休的姑娘。梁善被女人突然起来的拥抱惊了一下，定了定神，梁善也抱住了这个拄着双拐的美丽女人...

直到过去了很多年，女人还是常常想起那个满脸笑容，眼里闪着光的女孩，想起她说的话:“残缺的美，也很美...”也是这句话让她成了一个优雅自信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