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轮阅书香——文/范统
文/范统
人生会有许多际遇。
史铁生先生的存在,不能不说是改变我人生的超好际遇。与史铁生先生的际遇,这或许是上天故意恩赐给我的一杯圣水,清洗我精神或者灵魂的际遇吧!
一个好的际遇永远抹不了,一个史先生永远忘不掉……
在我刚满周岁的时候,一场持续不退的高烧,在烧掉我健康的同时也烧掉了我在这个地球上留下任何足迹的任何机会了!
记得一九八七年,县一家社会福利单位赠送给我一辆手摇轮椅,并接纳我为本单位的一名职工。有一年,我在村口遇到一位收废品者,他向我借火吸烟的同时,随即也递给我一支。在吸烟的闲暇与闲聊之际,我随手从他的手扶拖拉机的废品中拿起了一本既无封面也无封底的破旧书籍。只有在书脊上依稀写着“一九八三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集”的字样。我随意翻弄着书页,无意中被其中一页里的作者简介吸引住了。现在想想,其他的内容已记不清了,只深深的记得:史铁生,北京人……作家……双腿瘫痪……烟蒂烧疼了我的手,但将史铁生的名字烙印在我的内心中,深刻在我的灵魂里……于是,我便花了五角钱买下了这本书。
史铁生……作家……双腿瘫痪……?
史铁生……作家……双腿瘫痪……?
从那时起,在我心底的山谷,一个砸不掉的回音便永恒了!
双腿瘫痪的人可以写小说?!史铁生先生的笔顷刻间变成了一把坚硬的锤子,击碎了我双腿瘫痪的人写小说只是痴人说梦的魔思!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写小说,但史铁生这个名字的出现,至少让我这个从小就喜欢读书的瘫痪者找到了好好活着的充分而坚定的理由。这种坚定的理由无疑也是一次与文学相伴终身的际遇。从此,我便陆续托人回了买史铁生先生的书。如:《病隙碎笔》、《我与地坛》、《务虚笔记》、《扶轮问路》和一些其他的文学书籍。在这些史先生的著作中,让我特别钟爱的算是《扶轮问路》这本书了。从这本书中,我不仅吸取了文学的修养,更让我懂得了如何面对挫折和病魔,从而加深了对生命的理解和战胜困难的信心!
以后的日子,在我的生命中,因为有了书本,寂寞便演变成一种明月样的安静。我的生活中,因为有了史先生,孤独便升华成一种金秋般的深远……
史先生说:“幸福是靠自己去寻找的,无论你在空间的哪一个角落,在时间的哪一个时刻,你都可以享受幸福,哪怕是你现在正在经历着一场大的浩劫,你也应该幸福,因为你可以在浩劫中看到曙光,能从浩劫中学到别人可能一辈子学不到的东西,当你拥有别人所不曾拥有的东西那你就是唯一。”捧着先生的书,思考着先生的话,一天天,一年年,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幸福,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唯一。终于有一天,我在我的一篇获奖文字的获奖感言中找到了答案——
一次次的跌倒,砸碎了一支支钢笔;一支支的笔碎,挤压出一滴滴的泪水;一滴滴的眼泪,打湿了一个个的夜晚;一个个的黑夜,幻化出一层层的梦想……没办法,我爱她,一个叫“文学的女人”。无论她是美女,也无论她是野兽……
生活是公平的法官,在判夺我支配身体自由的同时,却给予我自由支配时间的特权。我用我的特权,紧抓着那个“女人”的发辫,发着狠,咬牙切齿般让她陪在我孤单而不孤独的身边!
我知道了,这是我的感言,也是我的幸福,更是我的唯一。为此,我捧着史先生以及其他各样的书籍,同时也捧回了几十本红红的获奖证书,我残缺的生命价值就在这一本本证书中得到了体现!
当他人正在为升迁或者为了金钱而精疲力竭起早贪黑奔波于劳苦之中的时候,(生活中,有的人或有的事物虽然有作用,但未必有作为)我却守着自己特殊的幸福,享受着自己金贵的唯一。从而与史先生一起“微笑着,去唱生活的歌谣。”当年,我不会想到,我从废品堆里挖掘到的却是精神宝藏中的一件精品!史先生是我精神的红娘,将文学这个女人悄悄地推在我的身旁。或许,我与这个女人前世已有约定,注定今生一见钟情。我坚定的选择了我的爱,我狂热地爱着我的选择。或许有一天,书本便是一顶迎亲的花轿,抬着我的新娘缓缓的向我走来,我就用我的笔,掀起她遮面的盖头。
史先生的地坛在北京中,我的地坛在史先生的精神里……
“心灵的房间,不打扫就会落满灰尘,蒙尘的心,会变得灰色和迷茫。”我的房间是不用打扫的,史先生的“精神扫把”已树立在其中。我高举着它,舞动起阵阵清风,让灰土无力靠近,让尘埃无奈远行……
史先生双手扶着他的双轮,力压着尼采和凡.高两位大师的关于生命的哲学。以先生独有的哲思发出大师级所独有的生命答卷:“这一处陌生的地方,如今我已经弄懂了他多少,更是说,譬如‘法轮常转’,那‘轮’与‘转’明明是指示着一条无限的路途——无限的悲怆与‘有情’,无限的蛮荒与惊醒……以及靠着无限的思问与祈告,去应和那存在之轮的无限之转!尼采说‘要爱命运’,爱命运才是至爱的境界,‘爱命运’既是爱上帝——上帝创造了无限的命运,要是你碰上的这种不可心,你就恨他吗?‘爱命运’也是爱众生——设若那一种不可心的命运轮在了别人,你就会松一口气怎的?而凡.高所说的‘经历生活’分明是在暗示:此一处陌生的地方,不过是心魂之旅中的一处景观,一次际遇,未来的路途一样还是无限之问”。
一次次捧起先生的书,一次次思索着先生的“轮转”哲学。就觉得,捧起的再不仅仅是一种幸福,更觉得,捧起的是先生于我的一种暗示:存在之轮,转若日月。无限之转,轮如昼夜。昼夜的形成就在于,存在之轮的无限之转。春夏秋冬,酷暑严寒,反复循环,如此轮换,自然如此,命运亦如此。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法轮常转,规律不减。因为严寒,你易拒绝冬天?因为酷暑,你易把太阳摔烂?你拒绝不掉冬天,你更摔不烂太阳!严寒,寻一取暖的炉。酷暑,找一遮阳的伞。天黑,可以脱掉沉重的衣服!四肢朝天,舒舒坦坦。天亮,再去穿起沉重的衣服!四肢伸展,掐掐算算,干什么?怎么干?自己说了算!有限的生命就在这劳与逸,苦与乐,接受与挑战,忍耐与改变中迎接着生活“法轮常转”的循环。
在你处的陌生的地方,停下你的脚步,熟悉她……
在你处的熟悉的地方,敞开你的胸怀,拥抱她……
史先生说:“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倘若如此,既然是节日都应该是喜庆的。倘若如此,我们每个人不正是在为必然降临的这个节日营造着一种张灯结彩的氛围吗?
生命是一条犹如迷宫的路,史先生扶轮问路,已走向这个必然降临的节日。
生活是一本厚重的散文集,我在扶轮阅书香,迎接着这个必然降临的节日。
史先生——生命医治无效……精神永垂不朽……!
秋天悄悄的来到我的身边,我的心悄悄的留在夏季……
我,暂且合上书本,转动着我的轮椅,面朝着史先生渡节的圣堂。我以我的方式,借一缕秋风,捎去我冒着热气的毕恭毕敬的心意——
一鞠躬,扶——轮——
二鞠躬,开——卷——
三鞠躬,阅——人——生——
人生会有许多际遇。
史先生和书籍的存在,于我,是一种冰坨与太阳的际遇……
春天的早晨,微风习凉,我就在村前的湖边,坐在我的轮椅上,面朝着梦里首都的方向,行着我特有的注目礼,眼里落下两行滚烫的泪水,朦胧着看着我慢慢落入北京的身影融入七月的天安门广场上与华夏儿女一起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