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小芳

上学，对于正常孩子来说，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可是，对于特殊儿童，上学可能只是一种奢望，或者说，是很难实现的一个梦想。

2019年9月小学一年级教室，孩子们正在上绘画课。男孩伟伟坐在教室的最后排，他看起来个头比班里其他同学要高一些，而他的奶奶就做在他旁边，奶奶已经六十多岁了，是跟着陪读的。

伟伟属于心智发育迟缓的特殊儿童，今年七岁多了，运动明显落后于同龄孩子，语言表达也还不连贯。他上课注意力不集中，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在下面搞小动作，陪读的奶奶需要不断干预他。

他还很喜欢显摆自己，上课老师提问问题，他都会抢着举手，嘴里喊着，“老，师，我，我……”老师真的叫他起来，他又不会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傻笑。

伟伟这个样子，经常惹的同学们嘲笑他。

今天的绘画课，老师讲完后，孩子们都在认真涂画。可是伟伟拿彩笔涂了一段时间，就感觉没兴趣了，就拿彩笔开始在纸上乱划，奶奶轻声制止，他不听，又开始拿彩笔划桌子，奶奶生气了，没办法，只能把彩笔盒收了起来。

“给……我！”伟伟喊叫着去夺奶奶手里的彩笔盒，引得老师和许多孩子往这边观看。“你保证好好画，彩笔再给你！”奶奶严肃的说。“嗯！” 伟伟连忙使劲点头。奶奶重新把彩笔递给伟伟，认真监督着他，伟伟才又不情愿的画起来……。

其实，上课的时候伟伟能够在凳子上安座，虽然注意力还是不太好，但奶奶还算省心的。下课休息的时候，伟伟就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喜欢在教室里到处跑着玩。趁奶奶不注意，他还总是去故意招惹别的同学。

为了引起同学注意，他有时候故意去亲昵的搂抱同学脖子，或者轻拍一下同学肩膀，趁同学不注意用脚去轻踢一下人家的腿，惹的好多同学都很烦他，也有同学为此生气的冲他嚷嚷，可他还意识不到这么做别的同学会反感，自己反倒高兴的大笑。奶奶走上前教他用简单的语言和同学交流，可是一年级的孩子也都六七岁，正是不大懂事的年纪，看到伟伟说话结结巴巴的，反而会嘲笑他。

看到同学们都笑话他，伟伟就更不愿意说话了……

其实伟伟是个性格开朗的孩子，他故意这么做其实是很想和同学们一起玩，可他又不知道怎样和别人玩。

他发育比别的孩子慢好几年，他还不太会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看到班里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他才故意没事找事，想以此来让别的同学关注他，和他玩闹，可是他的这种做法，总是起到相反的作用。

“叮铃铃！”这个时候，下课铃声响了。课间休息。一些同学走出教室。

奶奶轻声嘱咐了伟伟几句，就出门去了厕所。奶奶走后，没有约束的伟伟就又开始胡闹起来。伟伟先是把前桌同学强子的作业本子故意扔到了地上。“伟伟，你，你给我捡起来……”强子生气的吆喝着。伟伟没有理睬强子。强子没办法，只能自己弯腰把本子捡了起来。伟伟觉得他成功了，兴奋的笑着，拿起斜对面同学昊昊还没来的及扣上盖子的彩笔，就在昊昊胳膊上划了一下，转身就跑。“伟伟，你他妈的，我揍你！这是我妈刚给我买的新衣服，今天第一次穿，你，我操，你给我把划的彩笔擦干净！”昊昊吼叫着站起来，开始在后面追赶昊昊。

伟伟虽然很调皮，但是他胆子也特别小，看到昊昊真生气了，怕昊昊揍他，他就开始往教室外面跑。因为他发育迟缓，虽然已经7岁半了，但跑起来身子还稍微有些倾斜。为了不让昊昊追上他，伟伟跑的很快，导致脚底下不稳，跑到教室门口，一不留神，撞到了正好推门进来的男同学栋栋。

栋栋被伟伟撞了个趔趄，歪倒在地上。栋栋爬起来，气愤的揪起了伟伟的衣领，“伟伟，你为什么故意撞我？”后面追赶的昊昊跑过来，也冲伟伟的胸口打了一拳，“以后，不许拿彩笔划我的衣服，你记住了吗？”

强子看到栋栋和昊昊教训伟伟，也赶了过来，往伟伟小腿上踢了一脚，“以后你再没事找事，乱动我的东西，还揍你！”这个时候，奶奶上厕所回教室，正好看到几个男孩在打伟伟。奶奶看到自己孙子挨打，很是心疼，忙跑过去询问。

奶奶知道自己孙子好惹事，从孩子们口中了解情况后，奶奶忙要求伟伟向自己同学道歉。

“对……对……不，，起！”男孩伟伟被挤在墙角，眼睛里含着泪，眼神无辜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这几个和他差不多的男孩子，语无伦次的道着歉。

“叮铃铃！”这个时候，上课铃声响起。 孩子们都跑回了自己座位。伟伟则站起来，哭着抱住了奶奶， 奶奶把他带回了座位。

这个时候，班主任王老师走进教室。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告状，“老师，伟伟故意撞我！”“老师，伟伟故意拿彩笔划我的衣服！”“老师，伟伟故意扔我作业本！”

……下午放学，奶奶和伟伟被校长叫到了办公室。

张校长温和的说，“经过一个月考察，我们发现伟伟今年还是适应不了小学生活，这样，你们还是先退学吧！”“校长，能不能再给伟伟个机会，让孩子再试试，其实，他今年已经比去年来的时候好多了，去年上课的时候他都在凳子上做不住的，”奶奶着急的解释着，“其实，下课休息的时候，伟伟就是想和同学们玩，不会用语言表达，才故意去招惹同学，他对同学们没有恶意的！”

校长道，“伟伟和去年相比确实有了很大进步，可是他依然适应不了学校生活。他这样好惹事，非常影响别的同学，有好多家长都跟我反应，让伟伟留下，我没法跟大家伙交待！”“这……”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难过的低下了头。

校长看老人家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心，就又跟她解释，“你先带孩子回去继续康复训练，现在国家关于残疾儿童随班就读的政策越来越好，孩子可以办两年延缓入学。也就是说，伟伟明年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来试课！”“那好吧！”奶奶无奈的点点头，带伟伟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第二天一大早， 奶奶办好了伟伟的退学手续。

奶奶和伟伟拿着书包出校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两个和伟伟一个年级的同学迎面走来。“看，这个就是一班的那个孩子，听说脑子有毛病的，是个傻子呢！”一个同学指着伟伟，小声的对另一个同学说着。“你们，” 奶奶猛的站住，她很生气，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却又强忍着憋了回去。孩子们说话很小声，可能觉得奶奶年龄大了，耳朵不好使，听不到。可是奶奶耳朵还不聋，她听到了。

虽然说伟伟小时候也经常被小朋友笑话傻，虽然奶奶知道童言无忌，但是今天，在小学门口，这么真切的听到同学说出“傻子！”两个字，还是让已经六十多岁的奶奶禁不住老泪纵横……

二

就这样，伟伟又回到了以前的康复中心。其实七岁的伟伟，做康复训练，已经有五个年头了。伟伟是个早产儿，很小的时候也很可爱，后来，各方面发育都比别的孩子晚很多。快两岁时刚会走路，流口水，还不会说话，才去的医院，医生诊断为发育迟缓，建议康复。

他们是农村家庭，生活本就不富裕，伟伟康复每个月扣除残联救助，自己还要承担一两千，日子过的拮据，导致爸爸妈妈经常争吵。妈妈陪同康复了一年，没怎么见效果，就断然离开了这个家。

妈妈走后，因为爸爸要上班。伟伟就跟随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陪同伟伟康复的重任就落到奶奶身上。

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奶奶就带伟伟去邻村村口坐公交车去县城的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每天九节课，上午有体智能，音乐，个训，语言开发，游戏等五节课，中午吃饭后，休息一个小时，下午再上两节感统，个训，绘画等四节课，下午放学后，奶奶再带伟伟坐公交车返回他们生活的村庄。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康复着。

一年后，爸爸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更是无暇顾及伟伟。奶奶就这样带着自己的孙子，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康复着……

后来，经过几年康复，伟伟运动，语言都有了一些进步，五岁半的时候，终于能上半天幼儿园了。于是，奶奶就开始上午带他去县城康复机构，下午回村上半天幼儿园。去年，伟伟六岁半，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了。

奶奶首先带伟伟去市里的特殊教育学校报名，那里的老师对伟伟进行了简单的测评，提出让伟伟去普通小学随班就读，说是让他和正常孩子一起长大，以后能更好的融入社会。于是，奶奶给伟伟去附近的小学报了名，去年在学校试了一周，因为伟伟上课的时候在座位上坐不住，就被退了回来。今年开学，伟伟和去年相比进步不小，没想到依然让学校给劝退了……光荫荏苒，平静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间，一年的时间就又过去了。

2020年7月

奶奶和伟伟跟往常一样来到了康复中心。雯雯妈妈拿着手机，三四个家长都围着她，一起看着手机里的什么东西。奶奶很好奇，就凑了过去。原来，大家正在看国家出台的关于残疾儿童少年随班就读问题的新政策。“这政策要是真能实施下来，咱们的孩子就有救了！”“这里说，只要有5个以上的特殊孩子，普通小学就为咱们的孩子创建资源教室，是真的吗？”“就算有了资源教室，没有专门的特教老师，谁来给孩子们上课呢？”……家长们小声正议论着。这个时候，上课铃声响起，体智能王老师走进教室。家长们都自觉带孩子投入到康复训练中。

一个月后的一天，奶奶正犹豫着要不要带伟伟去小学报名，突然，她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伟伟去试课的小学张校长打来的。张校长说，“现在新政策出台，学校也打算专门招收一个特殊儿童班级，资源教室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正在招标特殊儿童康复机器进校园，开学后会有特教老师给孩子们上课了，赶紧带孩子来报名吧”。“这，真是太好了，感谢党的好政策，感谢学校，这么快就把政策落实了，谢谢张校长！”奶奶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挂了电话，奶奶看到独自玩耍的伟伟，激动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孩子，这次，你是真的有救了！”伟伟摸了摸被奶奶亲过的脸颊，也跟着笑起来。

奶奶忙把这好消息告诉了在一起做康复训练的几个适龄孩子家长们。

第二天，几个家长相约一起，拉着他们的孩子，有说有笑的走在了去小学报名的路上，奶奶讲到伟伟前两次来学校试课的事情，还激动的流下了泪水。

但这次的泪水，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