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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天地
作者:铁拐残龙最近村子里扩建学校,说是要伐了西边的那片树,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由地愣了一下。我们村西有片小树林,树林南边临着一条大路,大路旁边长着一棵歪脖柳树。这些年,我途径那棵歪脖柳树的时候总会在它底下休息一阵才走,不管累还是不累,只是一种习惯。因为我每次见到它都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它如同我的一个玩伴。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它会被伐掉,它长得哪儿是盖房的料啊。说起这棵歪脖子柳树,还是我看着它落地生根长大的。6岁那年,我和小伙伴们由几个大人带着去赶庙会,途中遇到几棵枝繁叶茂的柳树。其中一个小伙伴因为淘气,便爬上一棵柳树去精挑了一枝柳条,小孩子力气小,柳树韧性也强,于是他便把那柳条生生地撕拧了下来。之后的他仿佛是整个行走队伍里最神气的一个,摇摆着柳枝,这敲敲那碰碰,蹦蹦跳跳的跟着他母亲一路前行,不知最后是摇的手累了还是嫌柳枝太大了,便又随手将小柳枝杵在路边,撒了一泡尿就跑走了。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认为那可怜的柳树枝是有独立的生命的。它就那样随意被插在路旁,软趴趴的站不起身来。天空的太阳看见了,静静地拉过一块黑毛巾,抹了抹脸上的汗,拧下了几滴水。是的,要下雨了。大人们抱怨着老天爷翻脸如翻书,担心着要不要原路折返,而我们这些小孩儿依然嘻嘻闹闹,各自心里头都揣着一个到了庙会要买什么的小心思。而我满脑子都是那截柳树枝,因为之前我听大人们说过,柳树枝插在泥土里就可以活的。所以在我的意识里一直就认为那截树枝是一个被坏人强行掳走的小婴儿,然后又被坏人抛弃,随即不再有任何人为它遮风挡雨,防晒御寒,全凭自生自灭。但好在有这么一场下的刚刚好的雨,我一路担忧又庆幸着。这时我望了望紧紧拽住我手并和我一起挤在人群里的妈妈,就想着那条小柳枝会不会孤立无援地在这雨中茫然无措地挺直身子四处寻找它的妈妈。回家的路上,我仔细地留意了下小柳树枝伫立的地方,记得附近有几棵不大不小的松树,树的周围还稀稀落落的有几株蒲公英,再往里走便是一小片白杨树林。我想这些松树抗风抗雨又抗寒,蒲公英们开花之后又蓬松出一个一个的小伞,随风飘散到天涯,飘到哪里哪是家。它们应该足以抚平小柳树的失亲之痛,并且也可以教会它如何在异地安身立命吧。后来我上了学,这棵小柳树旁边的那条路就成了我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不知什么时候它生了根发了芽,俨然一副正儿八经的小柳树的样子。然而好景不长,小学快毕业那年的一个暑假,突然就下了一场大暴雨,狂风之中,暴雨夹杂着冰雹,从天上狠狠地抽砸着大地。雨停之后,我随大人们去地里整理被砸烂的棉花,也顺道看看那棵小柳树。沿路走来,都是破碎的松针和枝干,待走近那棵小柳树,看它早已被冰雹砸的破败不堪,嫩嫩的枝条东倒西歪,枝与干早已经连不起来,主干的半截差不多被拧了一圈,斜斜的往下耷拉着。我看不到它的一点点生气,它那时的样子甚至比最开始被那个小伙伴从大柳树上撕拽下来的时候还要惨。我甚至能够想象它那无助的反抗,以及最后力竭时任凭狂风暴雨肆虐,冰雹压砸时的样子。同行的人说这棵小柳树废了,任它自生自灭吧。又是自生自灭吧。我从小到大养过很多植物,虽说这棵小柳树不是我亲手种的,但却是我最心疼的。是的,我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庆幸的是这些年以来它的根扎的还算牢,只要根不断,都不算完,这不过是它的遭遇,它真是和我越来越像了。自此之后,这棵小柳树就长歪了。我也随着长大越来越能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说这棵树废了,对于一棵树来说,它的宿命好像就是应该长大成为栋梁之材,然后被锯成人们需要的大小,再被架在人们需要它的地方,这好像就是树最圆满的宿命。但终究这些只是人们以为的树的宿命。那对于这棵小柳树来说,它最完美的宿命是什么呢?我不是树,自然不知道树的想法,只是凭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认为它是需要自由的,需要一个在人类主宰的世界里不再被人类随意拧来,随意锯去的自由,它受了寻常树没有的苦难就应该有个寻常树没有的自由。小柳树慢慢长成大柳树,我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在它那里歇脚。有一次在那里歇脚时相遇一位老者,他说:“以往走这条路,累了都是到里面那片小树林休息,如今路边长了这棵柳树,倒省走了不少路。”兴起处又感叹道:“你看,这树身向着路边斜,脖子也向着路边歪。等长的更大了,可是个路人歇脚的好去处啊,这树歪的好!”起风了,歪斜的枝干上那缕纤长的柳叶随风扬着,像是在努力地赶走不合时宜的温度,又像是它在欢喜地翩翩起舞。歪脖儿柳的根扎的更深、更远,它要吸取更多的营养供自己生长。它要在自己的脑袋上编制出一个大大的树冠,它要为更多的路人提供阴凉。这样,尽管它是被人随意丢弃在这里的,尽管它是被天灾扭断枝腰的,尽管它为树下的人提供着阴凉却依然被嘲笑着是长废了的歪脖儿柳,它也都不会在乎了,因为它找到了生存下来的意义。这次从家里返回来的时候,我正好碰到几辆汽车载着十几个伐木工人,停在歪脖树旁。领队的师傅与工人带着工具走到了小树林,一阵机器的轰鸣,小树林里的大树都被伐成刚好的木材。工人们把选好的木材装到车上,之后也坐在我旁边喝水聊天,一个工人走过来拍了拍歪脖儿柳,说道:“这棵柳树长得可够壮的,只可惜生的不成材。只能砍了当柴烧。”领队的师傅看了说道:“人有高矮胖瘦,黑白丑俊。树也一样,虽说它不能做上好的木材,可你瞧瞧,这粗壮的树身,硕大的树冠,不正是这路上来往的人歇脚的好地方吗?”我相信每一个绽放在这个世界的生命都有它自己的存在价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非我安知我不可?我不禁笑了笑,回头望向正在努力摆动枝桠的歪脖柳。起风了,歪斜的枝干上那缕纤长的柳叶随风扬着,像是在努力地赶走不合时宜的温度,又像是它在欢喜地翩翩起舞。 
作者:生命翱翔我上学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远,加上祖母蹬三轮车的速度异常的缓慢,单单在路上的行程就得花上一个小时左右,我时常觉得我和祖母就像一只爬行着的蜗牛,背着沉重的壳,一步一步地在人生的泥潭里龋龋前行。因为天比较黑,村落上有些人家还养着狗,它们听到行人的脚步声就会狂吠不止,甚至有的还会冲出来穷追不舍,往往这时候,祖母就会加大力度踩着三轮车,腰背几乎弓成了90度的直角,将三轮车驶得“飞快”,直到摆脱那些狗的纠缠,砰砰乱跳的心才会微微平静下来。有一天邻村的一条狗得了疯病,见谁咬谁,从那里经过的人都悻悻然地绕道行走。祖母和我听说后,毛骨悚然:“我们怎么办呢?那可是我上学时候的必经之路啊!”祖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照常从那里经过:“我们可以找一条棍子,抓在手里,量它也不敢过来。”祖母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条棍子,哼哧哼哧地踩着车,我的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好像那条狗就藏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随时都有可能窜出来撕咬我们。果然,走到邻村的村口,远远地就看到一条狗的影子在前方徘徊,它匍匐着,仿佛正伺机向谁发起攻击。祖母一边前进,一边将棍子高高地举起,做出一副威武的样子,并向着那条狗不停地挥舞着、呵斥着,狗看到那条长长的棍子,似乎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疯癫的神色逐渐灰暗下来,它弓起身子,夹起尾巴,耳朵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钻进另一片野地,逃也似的溜走了。有时候,我觉得命运对我而言,也是一条疯癫的狗。我出生在江苏如皋的一个很普通农民家庭里,祖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辈是平平凡凡的打工仔,我的到来给家里增添了些许的温暖和喜悦。不过遗憾的是,几个月之后我就被诊断为先天性脑瘫,面对医生写下的一纸诊断书,就像在宣判着我一生的命运。病魔让我有腿不能站,有手不能拿,甚至不能稳稳当当地坐好。在很多人的眼里,我无非是个被命运摆布的傀儡或者是一些无聊人茶余饭后的“笑柄”,除此之外,想不到在我身上还有什么价值可言。祖母时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咱命不好,所以咱们要努力改变。”祖父母给了我天底下最无私的爱,他们带我四处求医、问药,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改善身体的状况。后来当同龄的孩子都背起书包进了课堂,他们也便下定决心:一定让我和其他孩子一样接受教育!于是祖母为了我,便起早贪黑地用一辆斑驳的三轮车载着我去上课,在那九年义务教育生涯中,风雨无阻。我的右手不听使唤,于是便用左手学会了写字;我无法坐稳,于是便倚在墙角听课;我无法跟上别人写字的速度,于是便每晚熬到深夜;我无法自己去上厕所,于是便尽量少去饮水......我的成绩始终保持着中上游的状态,令祖父母无比欣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不管这样的求学多么辛苦,始终让我觉得希望在前方等着我。中考过后,我被一所离家比较远的高中录取,但是祖母已越发地苍老,再也无力接送我上下学了,我的求学生涯也便因此而告终。生活于我,也从此变得没有了支点,就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虽然不能飞,但是先前还可以在花丛里赏花,而现在,就远远地被隔离在一口黑咕隆咚的铁栅栏内,一眼望去,看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我又一次想到了“命运”,泪眼汪汪地望着幽蓝色的苍穹,想捕捉到命运的轮廓到底是什么形状,可是它太飘渺了,抓不到,摸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潜伏在我的生命里,而我却无力反抗。祖母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孩子,别哭,咱命不好,但是咱要想办法改变啊!”听到祖母的话,我先前的默默流泪变成了大声的呜咽,心里所有的愤懑、孤独、压抑、无助在这一瞬间里奔涌而出,我抽搐着,反驳着祖母的话:“命不好,咋改变啊?”“你还记得上学时咱们遇上的那条疯狗吗?当时奶奶也非常害怕,但是害怕没用,只有拿上一根棍子向它反抗,才能把它赶跑。命运就像是一条狗,只要你勇敢地站起来,它才会被你吓跑.....”祖母拍着我的肩,给我讲着那条疯狗的事情。我揩干了眼泪,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脸。既然命运是一条狗,是它在撕扯我的生命,我何必要任它摆布呢?我重新拿起书本,努力地阅读、努力地思考、也努力地追求我的文学梦想。我想通过自己的笔来打败命运,获得一种重生。我不相信我的生命就此坍塌于轮椅之上、就此沉沦于黑暗的小房间内,即便身体不能站起来,但是可以让灵魂站起来;即便到不了远方,但是可以让心灵云游四海。因为有了一种追求,而使我充满了无限的激情与力量,也因为追求而让生活变得阳光明媚。我不再去纠结于生命中的种种不幸,不再在命运面前用眼泪来博取它的同情,相反,我正在一步一步地战胜它。只有付出了,才能得到回报,生活往往不会欺骗一个努力的人。2014年年底,如皋市作家协会正式吸纳我为作协会员;2015年5月,我被选评为“如皋市十大杰出青年”;现在,我的第一本自传体小说《生命的羽翼》即将出版......我继续在生命的小路上慢慢地爬行着,我知道,只有走着,才会看到希望。其实,命运就是一条疯癫的狗,当它张牙舞爪向你示威的时候,哭泣没有用,唯有勇敢地站起来,拿起棍棒,向它反击,它反而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 
作者:山竹一团团热气滚滚而来,大地似乎要被烤焦了,风中掺杂着从地上卷刮起来的尘土掠过路两旁直立立的白杨树。伍桂香老人咂了几下嘴,咽了一滴跟舌头粘连在一起的唾沫,从院子里走回到屋里。老人屋里的温度比外面的温度低,由于长期不见阳光并且还能感受到一些清凉。她的床铺上散发着一股霉味儿,一旁的锅里剩的是前天晚上的面条,面条已经团成块,固执地贴在锅底。老人朝床边的板凳走去,坐下后她又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院子里还残留着五天前从地下几十米深处吸上来的泥沙,泥沙四处横流,现在已经被太阳吸走了水分变成泥块聚集在一起。伍桂香的儿媳妇从自己屋子里出来把那根扁扁的塑料水管收了起来,水井打在了儿媳妇的屋里——这是五天前的事了“嫂子,你……你确定要把井打在屋里?”挖井人提着几十斤重的机器放在她门口,一脸错愕的对着伍桂香的儿媳妇说。“是是是,让你打哪你打哪!”她不耐烦地擦着汗冲着挖井人嚷嚷。挖井人把机器移到了她屋里,屋里空调的冷气和空气中的香味直面扑来,挖井人腼腆地朝四周扫视了一下,问她井要打在什么位置。她即将说出的话被电话铃声阻断,只能用手指了指脚底的一格瓷砖,转身坐在沙发上。她在“喂”了一声后,对着挖井人说:“就那,打吧。”“打井呢。”她显然是对电话那头说的。她的表情突然凝重严肃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娘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我就把井打在我屋里,渴死她活该。”她脸上的肉一动一动的,似乎想把愤怒的情绪传递给电话那头的人。打井气钻在地板上飞速地转动起来,发出一阵震得耳膜发疼的声音,并且这声音在屋子里形成了回音。回声绕梁,盘旋在上空像是发出的凄厉的嘶吼。伍桂香老人的儿媳妇皱起了眉头,气钻声淹没了她的说话声,她两步并作一步跨到挖井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背问什么时候打好。挖井人一只手离开气钻,另一只按在气钻上的手随着气钻的震动而不断颤抖,他说天黑之前就会打好。挖井人抬头跟她说话时离她很近,他看到女人长着一双三角眼,看到了女人耳边来回摆动的金色耳坠,还看到了女人已经下垂的乳房。女人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气钻在用力地往地板下面探入,声音隔着墙壁传到了伍桂香老人屋里。日薄西山,太阳把整个院落照得金灿灿的,院子里的狗带着锁链跳得老高,狗的前爪落地时脖子上的铁链也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它把头和脖子伸到铁碗里去喝水,尾巴翘立着一动不动。伍桂香老人在屋里坐着,肥大的衣服罩住了她干瘦如柴的身体。她的眼角沾满眼屎,浑浊的眼泪濡湿了眼眶,她并不是要哭,她的眼睛有病,流泪成了常态。老人微微地抬起头朝外面看着,她又看了看屋外墙角的水缸。水缸里的水好像每秒都在被太阳吸走似的,她知道里面的水已经不多了,也许连做顿饭都不够用。井打好了,伍桂香儿媳妇的屋里也变得一片狼藉,她用了一个晚上才把屋里收拾干净。然后接上水管开始抽水洗井,污浊的水顺着水管往外涌。水混合着泥沙在院子里流得满地都是,她看着屋子中间突兀的抽水泵自鸣得意地笑了。之后的几天里,儿媳妇只要不在家就把屋门锁上,深黑色的大锁把两扇屋门用力的紧锁在一起,连一丝光都照不进去。老人的水缸逐渐见底,水缸内四壁长满了绿茸茸的青苔,偶尔掉进水里便在水中飘荡,盘旋,然后坠落水底,像一幅触人心魂的画。水已经很少了,老人趴在水缸边上用水瓢舀水,肚子被温热的水缸沿硌得生疼,缸里的水确实连做饭都不够用了。老人一只手摁着水缸直起腰来,她端着那漂满青苔的水倒进了锅里。沸腾的水花在锅里翻滚,她把面条放进去后水花立刻被面条压住了,并且再也翻滚不起来了。伍桂香老人的晚饭是一锅没有煮熟的面条,她吃了一半,剩下的面条就一直留到了现在,面条成坨粘在锅底,干巴巴的面条上面还粘着几片绿绿的青苔。初升的太阳像长着双脚,跳跃似的爬上屋顶,老人听到了门外的响声便走了出去,几缕阳光顷刻间照在老人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中。她看见从大门外进来的儿子。“小城,你……你能帮我放点水么?”伍桂香老人双手扶着门框神色紧张地看着儿子说。她看到儿子时眼里的泪又流出来了,这次是真的眼泪,她感觉到眼睛酸涩的疼,便用手背去揉眼睛,这一揉眼睛里的血丝更多了,密密麻麻的血丝似乎阻挡着使她无法看清儿子的脸。儿子刚从外地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屋换衣服就被母亲叫住了。他怔怔望着自己屋门上的锁,转瞬又扭动着脖子朝院子四落看,当他看到地上一层厚厚的泥沙时他像明白了什么。小城破门而入,听到锁的落地声伍桂香老人哆嗦了一下,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脸上的皱纹都聚集到了一起。她担心儿子的举动会引来儿媳的不满,老人后悔向儿子要水了。小城从屋里接上水管想放到母亲的水缸里,无奈水管不够长。他围着院子巡视一圈拎起一个水桶朝屋里跑,他把水接到水桶里然后再给母亲灌入水缸。太阳逐渐升高,渐渐地越过屋顶,越过树梢,最后定立在上空,朝地上大口大口地喷洒热气。小城的额头,后背,胸膛,掌心都在出汗,汗滴到地上跟尘土凝结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小泥球。伍桂香老人看着眼前儿子的身影,看着逐渐被灌满的水缸,整颗心像被烤焦融化一样,她浑身抽搐不停,示意儿子不要再往水缸里灌水了。水缸里的水漫过水缸凸起的沿边淅淅沥沥的往外流,小城抬起手臂抹了抹脸上的汗朝母亲走去。伍桂香老人依旧倚靠在门边,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扭曲的表情。小城搀着母亲的胳膊把母亲扶回到屋子,老人坐在床上双手抠住床板,手上的青筋暴起,像要把手背上薄弱的皮给撑裂。老人望着蹲在面前的儿子,她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音:“热不热?我给你扇一下。”她转身去拿放在枕头上的芭蕉扇。小城连忙摁住她的胳膊,满脸愧疚低着头,眼睛看着母亲的脚尖。“我不热。”他咬着嘴唇一副要哭的样子,然后他抬起头眼睛直视母亲的脸:“我媳妇她不懂事,我晚上回去就骂她。如果水喝没了我再帮你灌。”伍桂香老人听到这话焦急地摇晃着双手说:“这些我就能喝很久,不要吵架……”老人看着儿子起身走出去时的背影,忧喜交加。晚上老人躺在床上,突然听见从儿子房间传来的争吵声,剧烈的争吵声让她浑身不停地颤栗,在儿子大声斥责儿媳和儿媳的反唇相讥声中老人感觉自己的心像从剧烈的太阳下拿起后又被丢进冷若冰霜的井底。第二天一早,老人看到儿子的房门上又挂上了沉重的锁。院里的狗趴在那警惕地看着四周,伍桂香老人站在水缸前,水里倒映着她单薄的身影,一只苍蝇漂浮在水上,显然是被淹死的,风吹过来水波晃动,风把水中老人的影子吹得歪歪扭扭。老人的双脚抵着水缸底边,双脚拇指的指甲似乎要被折断了。突然老人猛地前倾了一下身子,头和上身全沉到水里去了,双脚竖立在缸沿外边。她双手在水里急切地抓着,水在她掌心里聚集又从她的手指缝中流走。她朝水中扑下去的那一刹那激起了很大的水花,水花溅到地上不一会就被太阳晒干了。她在水缸里头朝下,水顺着她的鼻孔往里灌,老人感觉到头炸开似的疼,她松弛的眼皮偶尔翻动几下,眼皮睁开的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水缸中黑魆魆的水像是能夺走人生命的恶魔。老人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在张嘴的时候水顺着嘴巴逆流往肚子里灌,老人的肚子连同身上的每条血管都像要裂开似的。她的脚在空中不停地蹬着,她想伸手抓着缸沿立起身子来,可每当出现这个念头时她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朝缸底再伸地更长一些。渐渐地她已经意识不清了,双脚也停止了伸动,裤脚滑落到膝盖上,露出了苍白瘦弱的腿。狗在原地奔跑着,铁链把脖子上的毛磨得纷纷直落,它发出一声声令人惊悚的叫声,叫声引来了街坊四邻。小城和他老婆来到的时候水缸前已经站满了好几层人,小城看到母亲像一根树枝似的插到水中,他把母亲从水中抱了出来。老人躺在地上眼睛干瘪,双手紧握,直到火化她的手都没伸开。老人的坟已经挖好了,刨出来的土被堆积到一边,坟口不深,看那堆土就能知道。坟的两侧很平坦,绿荫环绕。伍桂香老人的儿子小城抱着骨灰盒来了,黑色的盒子在他黑色的上衣前并不显眼。他面无表情,站在他一旁的老婆也面无表情。几根细细的树枝被鸟爪踩得晃动,树叶的影子闪进挖好的空坟里。那天站在母亲尸体前邻居们脸上的表情在小城脑中闪动,他鼻子里发出一声粗重的呼气声,并用力地闭了闭眼想赶走这些天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的幻影。小城把骨灰盒放进了坟坑里,几个健壮的男人扛着铁锨朝坟口走去。当壮汉们开始往坟里扬土时小城退到一旁低下头看着脚尖,他想起那次母亲坐在床上他看着母亲脚尖的场景。他抬了抬头,鼻翼微微噏动了一下,他回头看见老婆抱着双臂站在那,脸上积满厌烦的表情。坟口上的土渐渐地被堆积成一座小丘。这时他仍然感觉到邻居们看到母亲淹死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这让小城心烦意乱,他狠狠地把眼角的一滴眼泪挤压了回去。几个壮汉把坟埋好后便离开了,小城示意自己的老婆也回去。他老婆翻着白眼从他身上瞥过落在坟丘上,然后踩着低洼不平的田地径直走了,小城一直看到他们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头皮上渗出来的汗把头发黏成一绺,汗流进眼里然后又从眼角流到嘴边,邻居们那一张张似乎要吞没他的表情像跳动的残影在他眼前幻灭又浮现。他嘴角抽动了几下,小城紧紧地咬着牙齿,手骨节被攥得直响。突然间他睁大眼睛大步迈向刚堆起的坟冢,他站在坟顶上,刚刚堆起的坟土被他踩得纷纷直落。他低着头看着脚下母亲的坟头大骂:“妈的,你个混蛋!为什么给我留个坏名声,淹死在家以后别人怎么看我?你让别人怎么看我?啐!早知道你想死就该让车轧死你。”他一边骂一边不停地打转,双脚急速而坚定地踩着坟顶。太阳快沉没了,周围的一切显得影影绰绰。小城站在葬着母亲的坟头不时地从牙缝里蹦出几句赌咒母亲会下地狱的话,那坟上的脚印像皮肤上被太阳灼伤后的伤疤。 
作者:启发(孙启发)我赤足在草地上奔跑。草地松软,有些凉意。草茎划着我的小腿,酥酥的,痒痒的,还很真切。鸟儿在飞,和我比赛。我身轻如燕。我伸张双臂在草地上空飞翔,风擦着我的脸颊,鸟儿伴随着我,云烟在我周身缭绕。我的心在飞翔,自由地飞翔——我躺在春天的草地上,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草地像一张巨大的乳胶床垫,柔软、舒适。小虫爬上手臂,走走停停;小草也不安分,在脖颈间挑逗,痒痒的叫人忍俊不已;一只蝴蝶落上鼻尖,毛茸茸的小腿、肚囊,色彩斑斓的羽翼……嗅着,泥土、花草的清香;耳际,有虫鸣、鸟叫、草语花语。我闭着眼睛,太阳像一个毛头小子,毛毛躁躁地亲吻我。亲吻我的额、眼睛、耳朵、嘴唇……亲吻我美丽无比的胸乳。有点笨拙,有点鲁莽,有点急切,还有那么一点点羞涩;青春的炽热,雄性的气息。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神秘、美妙;我听到一声声来自天空的呼唤,呼唤板结的土地下——女人的我。然而,我却无法回应。我喊叫,没有声音;我奔跑,没有距离;唯一有的,是泪。我是女人。我终于摆脱了梦魇。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噩梦,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玫瑰梦。醒来,我又被加上“刑具”。大半身子被冷冰冰的铁器箍紧,层次分明地一轮轮箍紧,又像是数以千计,万计的蝼蚁在啃噬着骨肉,脚趾、脚心被钢锥一下,一下——剜着;被钝刀一遍,一遍——刮着,伴随着阵阵脉冲的电击感,清晰而真切。胸颈刀口处,钢板的压迫如针刺,刀剜,斧凿,火炙,油煎,而且,不是正常,有感觉的疼痛,是把疼痛碾碎,磨成粉面,炖成汤汁,强迫你一口口品尝的那种;把真实的空间无限放大,把真实的时间无限拉长,很残忍的那种。我睁开眼睛,又是一个好天气。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斜射进来,明亮、温暖,人的心情随之明朗。我掀开被子,换掉尿不湿,一点点挪移进阳光里,让阳光照上我没有知觉的躯体,感受阳光的温暖、明亮,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阳光真好,世界真好,活着真好。不用看墙上的钟我也知道现在还不到八点钟,阳光还没有照到床单条格里的月季花。姥姥扶我坐起来,端来温水给我洗脸,绞了毛巾一把一把给我擦脸。“我外孙女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姥姥每次给我擦脸都说这句话。我漂亮吗?不。我是天底下最丑最丑的女孩,最坏最坏的女孩。“姥姥,我是不是很坏呀?”“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乖最乖的女孩。是他坏,是老天爷坏!”姥姥侧过脸去,我鼻子酸酸的,眼睛发热。我不能哭,我要坚强,为姥姥坚强。姥姥拿来梳子给我梳头,边梳边哼唱:“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蛐蛐儿, 叫声声,好像那琴弦儿声,琴声儿轻,声调儿动听......”记得小时候妈也是这样给我梳头,也唱这支曲子。那时我几岁?四、五岁吧,也许要大些,不记得了。每天早晨我都要坐在妈的梳妆台前,妈给我梳头,扎辫,我在摆弄着一个红艳艳的发卡。妈哼唱着,神情专注,齐耳的短发簇拥着消瘦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使人联想到轻拂水面的柳枝,目光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郁悒,一下子就暗了人的心境。妈的五官精细、标致,有点古代仕女的韵致,笑起来该是怎样明媚的春天呀!却笼罩这一种使人压抑的郁悒。一家医院的病房里,有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儿。白晃晃的大褂、吓人的吊针。妈躺在摇起的病床上,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就像姥姥家墙上被雨水浸泡过的画。照片上的妈是一个多么阳光,花一样的女人!妈朝我伸手,我往姥姥身后躲。是下午,或晚上,天色阴暗,妈抱着我走在一条清冷、凌乱的街道上。天气寒冷,北风舞弄着满街的落叶。我想哭,妈的表情使我不敢。前边晃动着一个男人宽大的背......这个后背是我有关他的全部记忆。我没叫过爸爸,也没见过他,连照片都没有。(抑或某种无意识暗示抹杀了他留在我脑海里的形象)他早早离开了我和妈,妈也匆匆去了,我不知道原因。提到他姥姥总是恨恨地咒骂几句。他是我永远的痛。我也曾和其他没有父爱的女孩一样有过无数个关于他的色彩斑斓的梦幻,而每次醒来都增加一份我对他的恨。我把他想象成那个薄情、懦弱、虚伪的丁梅斯代尔。头有些晕,有点疼,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早饭吃了一个煎蛋、一碗豆浆,肚子胀鼓鼓得吃不下去。又有四、五天没大便了,伸手能摸到腹部一排硬邦邦的大便。每次大便都要用上两、三支开塞露,姥姥戴着胶皮手套一个粪球一个粪球地往外抠。我倒下这两年,姥姥的背驼了,头发白了,人一下子苍老了。姥姥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是姥姥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而今天,年迈的姥姥又是这样一把屎一把尿,为了让我重新站起来,活下去。我的生命不属于我。窗外是黄伯的菜园子。黄伯老两口先前在市里一所大学教书,退休了,回乡索回老屋做起五柳先生。园子四周是一排挺直的杨树,散落几棵向日葵,低垂着金灿灿的脸庞。文化人种菜就是有别于乡下农民。一方田侍弄得像翻开的课本,一行行、一列列的茄子、辣椒、豆角、西红柿,色彩分明,井然有序。荆条扎成的篱笆爬满藤蔓、喇叭花。阳光里的喇叭花有点艳,有点妖冶。篱笆夹出的小道从门前延伸到东北角的茅厕,门前有一棵林檎树,枝头缀满诱人的果实,树下摆满盆花,望过去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招引来大批蜜蜂、蝴蝶,增添几分闹意。黄伯整天在园子里忙碌着。天热,外婆敞开窗户,时常,窗台上会出现几个带毛刺的黄瓜、沾着泥土的茄子,或是熟透的西红柿。晚饭后,常有优美的小提琴乐曲飘过来,是黄伯母在拉琴,维瓦尔第的《春》。娴熟的技艺,优美的旋律,以及对乐曲主题准确地把握,深刻地理解和充满情感地演奏把人带入大自然的春天,——蓝天、白云、阳光;绿树、草丛、鲜花;鸟儿在枝头婉转,蜜蜂在花间采酿,蝴蝶在阳光下炫舞......缓解了肉体的痛苦,驱散了寂寞、苦闷。我感觉到两位慈祥的老人阳光般的温暖。阳光,阳光的感觉真好。我闭上眼睛,任凭阳光在我没有知觉的身体上抚摸,仿佛是梦里那双大手的爱抚。明是在一个夏日的早晨闯进我的生活。那时我刚上高三,正是高考的冲刺阶段。同学们找辅导,加小灶,挑灯熬夜,个个都弄得紧张兮兮的。许是我平时功课好,有信心;许是我没有压力,姥姥从来不过问我的学习。我该吃吃,该睡睡,每天早早起床带上课本去池塘边的那棵柳树下晨读。我喜欢夏日池塘边的晨读。空气清新,晨雾缭绕,草叶下有露珠,树上有小鸟,时而有跃出水面的鱼儿。我在柳树下的卵石上铺开手帕,坐下来,摊开课本。阿拉伯数字不再艰涩、阴晦,文字更是简明、清澈,仿佛透着,像池水里的卵石、水草、鱼儿。读出声或默念都是一种韵致。诗愈发隽永,词越发清丽,故事愈发动人。不时还有一两声鸟叫或鱼儿搅动池水的响声。我停下来,憧憬一会儿明天,——明天的大学生活,鲜花、掌声、笑脸。想一会儿他,——人不需要有多么帅,但要身材高大,重要的是要有副坚实的臂膀让我依靠,给我平稳、安全;要有担当,够爷们,如果能再绅士一点、幽默一点那就十全十美了......一个早晨,我来到池塘,发现那棵柳树下一个陌生男人在垂钓。听到脚步声,他收起鱼竿起身转向我。“对不起,这是您的位置,我到那边去。”“不!不!我在这里也可以。”话一出口,顿感诧异。我竟然还有些急,刚才还恼他占了我的位置。“那怎么可以,岂不真成了鸠占鹊巢了。我在这钓鱼,你在那读书,我们互不影响。”他沿池塘走开几步,重新把鱼饵甩入水中。我铺好手帕,坐下,翻开课本,却什么都看不到,心砰砰地跳。这几年来我也接触过一些男生,从没有这种感觉。他的口音有些异样,不是本地硬邦邦的,夹带着土气。我试探着问他:“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家住省城,在北京读书,暑假来看望奶奶。我叫孙明,子小孙;日月明,您呢?“我在一中念书,叫李芸,木子李,草头下云。”“草下怎么会有云呢?”“草上云也可以呀。”“那不成了‘弃’字,不好,还是草下云吧,浪漫。”明的相貌就像他的名字,眉清目秀,文静不失阳光,精细不乏雄性的粗犷,一副近视镜给他增添了几分儒雅。后来明告诉我,他有晨练的习惯,那些日子,每当他跑过堤坝都会看到池塘边的柳树下,一个晨读的傻丫头旁若无人地在傻笑、臭美。我刮一下明挺直的鼻梁,“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明抚摸着我的发,喃喃自语:“是的,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我被你打败,成为你的俘虏,你的奴隶。”我抵着明坚实的肩膀,不知咋的就开始流泪,不停地流泪。明吻着我滚烫的泪水。从我懂事以来积蓄的全部泪水终于决堤了,泛滥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在堤坝上散步。明讲了他的生活、学习,他的过去和未来,我给明讲了我的故事。我们去野游,爬山。明给我辅导功课,我给明拉琴,唱歌……这段时光已经被我们打磨得如黄金、钻石。然而,一个方凳毁掉了这一切。就在我步入人民大学校门的第三天,夜里我从上铺(上下铺的床位)掉下来,它怎么就那么寸呢?方凳正好搁到我的脖颈,醒来,我失去了自己,失去了明,失去了世界。明站在床边,攥着我木木的手。我努力笑笑,我是想给明我最后一点美好。明无言,我无语,时间的步履是那样艰难。终于,明说:“芸,坚强些,我们虽然做不成夫妻,但可以做兄妹,我永远是你的亲人。”“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预感到会有今天,只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一直怀着侥幸的心理企盼这一刻晚点,再晚点,然而该来的终归是要临到。你走吧,你不欠我什么,相反,你给我留下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在我所剩无几的时日里,有它相伴,我知足了。人不能要求太多,不是么!”明,你现在过得怎样?感觉到了我的祝福吗?阳光,一寸寸离走,时间,一分分消逝。一米的阳光,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只要好天气,每天阳光都要在花格床单上“走”一米的距离,然后消失在窗外大槐树的阴影里。姥姥每天早饭后都要一遍遍抹窗玻璃,湿抹布一遍,干抹布一遍,再哈上气,用纸张细细地擦,擦透了玻璃。我伸手,试图抓住时间;我微笑,希望留住阳光;我祈祷,祈祷这一米的阳光姥姥说:我是一株小草,耗尽她年迈的生命呵护在花盆里的一株小草。 
作者:月光下的微尘四年前在本地论坛发了一篇帖子,名曰:《人为什么活着?》,谈了自己对生命的困惑。近来,胃疾变本加厉,又被“为什么而活”的心病所折磨。自幼因病重残,父母成天忙于生计,忽视了锻炼的重要性,致使我全身瘫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天长日久,身体畸形,继而诱发胃部恶疾——这种状况持续好久了,持续好久就意味着我忍受了好久。忍受是双重的,一方面忍受身体的病痛,一方面要忍受拖累父母带来的心痛。两种痛都是沉重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可想到明天却让我更加的茫然和恐惧。因为明天太多了,多到无穷尽,而属于我的每一个明天和今天又没有本质的区别。我是个弱女子,本不强大的精神世界已近崩溃的边缘,我不知道靠什么活下去。我活着的信念急迫需要一个支点。假如能给一个支点,我不会像阿基米德那样去撬动地球,却可以去撬动生活,让生命延续下去。可是这个支点在哪里呢?面对如此的困局,我迫切需要高人指点迷津,于是向一公益论坛里的老师们请教:人靠什么活着?P老师说,人靠信念和物质活着。老师说的没错,信念致于人的生命,就像骨骼,无它不立;物质,是人在现实生活中赖以生存的根基,没它不能成活。不说物质,我的信念呢?我缺的正是信念。L老师说“生活”。回答简短而精辟,之所以我认为其“精辟”,是因为我理解不了L老师所说的“生活”中是不是饱含了更深层的意思,悟不透自然认为属于精辟范畴。不过单“生活”这两个字对我而言也等于没说。我怎么样才能生活下去呢?我要的是这个。S老师说,别人告诉你怎么活,那都是扯淡,只有自己想通了,才是真正明白了为什么活着。S老师是经历了重大挫折的过来人,他的貌似大白话,话糙理不糙。问题是,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依然想不明白。只怪我愚钝吧,愚钝却碰上了让聪明人都挠头的难题。只是这个问题却对我有着极其深刻的影响。这次请教算是一次彻底的失败,虽然得到了三个答案,依然毫无用处,我的煎熬没有得到一点改善,我的困惑没有一点醒悟。看来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还是过于深奥,以至于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能拯救我。病痛还在继续。痛苦难忍无异于受刑,并且没有解除“刑罚”的迹象,只要我的生命还存在,这种痛苦就会永远陪伴下去,须臾不离。多年来,一次次求医,现有医学对我变形的身体和渗血的胃无能为力,也让我失去了求医的信心。将来会怎么样呢?我不知道,也没有期待。因为我不知道怎样走到将来,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将来。但是我还是希望有将来,医学有更快的发展,为那些和我一样命运的人解除病痛,并彻底让他们康复。我会在某个角落为他们祝福。对我个人而言,找不到“依靠什么来活着”的理由,是不是应该结束生命?在我内心深处,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并强烈地催促我去实施。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生命的意义、生命的目的和生命的责任与义务,是哲学、科学以及神学等领域一直探索的课题,在许多的文献中都有不同的阐述,这也说明了一个“人”拥有生命的重要性,不同于动物和植物的生命完结了无足轻重。阿尔贝·加缪指出,作为一个存在的人,人类用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来说服自己:人的存在不是荒诞的。——从这句话里可以看出,阿贝尔表述的是,人活着是有意义的。这个意义所指的是什么呢?从原始的角度来说,应该是保持了人类种群的繁衍。这点和所有有生命的物种是一致的,没有生命,种群就灭绝了。继而,由这个主旨衍生的意义应该是人类的进化和发展,没有进化和发展,人类依旧会饮毛茹血。这些意义属于广义层面的,狭义层面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意义,这种意义往往是针对自己的家庭亲人,尤其是血缘关系的人来说的,程度和内容不尽相同。从人活着的意义的广义上来讲,跟我无关,我这样的身体早已和婚姻绝缘,因此,我的生命也就没有了这层最原始的意义。从狭义方面来讲,我的生命对于家庭又有何意义呢?最明显的就是拖累。一个人躺着不能动,翻身都是问题,更不要说吃喝拉撒了。几乎每一个动作都要由父母来帮忙完成,并且日复一日地为我寻医煎药,这份沉重的负担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起的。况且父母年近古稀,已经到了自顾不暇的年龄阶段,本应该享受儿女的照料,现在反过来还要照料我,是我把家庭拖入了痛苦的深渊。难道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吗?如果说有意义,那也是反面的意义,把父母当成了牛马。再看看人活着的目的。自私一点说,活着的目的就是需求。有没有不为需求只为他人而活着的呢?我不敢说没有,起码不是普遍生存的法则。提到人的需求,马斯洛有一套理论,他把人的需求分为五类: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与爱的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不管这五类需求哪种属于主导地位,哪些为从属地位,都是人活着的目的我需求什么呢?爱情?工作?事业?理想乃至梦想?这些欲望我都没有,我只需求把病痛解除,但是,却达不到。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一个人明明知道活着的目的达不到却依然茫然地活着更悲哀的事情了吧?抛开这个悲哀不说,活生生的现实就是我活着的目的是忍受疾病折磨的长期体验,直到永远。假如我们听到一个人被判了终身监禁会是什么感觉呢?可是有一个人不但终身遭监禁还终身受刑,又会怎么样的绝望呢?仔细想想我就是这个终身受刑的人。至于生命的责任和义务,一个连起码的自理能力都没有的人,谈何责任与义务?如果把责任和义务强加在我的身上,那也是一种形式主义,是虚的,毫无意义。活着的意义、目的、责任和义务都丧失了,生命还有存在的必要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但是为了避免误判,还是用比较的方式来鉴别一下为好。就以假设我死了为例来说明,看看会是怎么样的。首先,我解脱了因病患带来的痛苦,我可以视为这是我的幸福。虽然我不相信有天堂,我也不奢望进入天堂,但是我死了,现有的痛苦感不存在了,就是一种幸福,哪怕是我感受不到的幸福。其次,解脱了家庭的经济负担,又是一项好处。第三,为父母解脱了终日照料我的负担,可怜的父母在做完必要的家务以后可以安静地休息一会,还可以在吃完晚饭后去街头悠闲地散步,不用再守在我的身边并且不用为我时刻提心吊胆……总之,我认为我的离去会是百利而无一害。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生活方面,“自杀”是解除痛苦的唯一渠道。经常听说自杀事件,自杀方式五花八门,诸如跳楼、割腕、上吊、撞墙、液化气、溺水、安眠药、老鼠药、绝食等等,不管哪种方式,无疑死都不会那么轻松。但是,假如自杀成功,一次性的痛苦换来永久的不痛苦还是很值得的。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这也让自杀在我心里变得充满诱惑。可是,对于只有几个手指能动的我来说,这些都无法实现,这就意味着自杀的失败率在我身上会很高。如果自杀不能成功就会加重家人的负担和痛苦,比如抢救、比如我成了植物人等,得不偿失。还有一个困惑让我纠结,我真的有权力自杀吗?有一种学者理论认为,人自己没有结束生命的权力。这个理论遍布网络和书籍。学者的理论认为一个人的生命不单纯属于自己,更多的是属于父母。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可见生命是父母的,甚至还有可能是家人的。一个人怎么有权力处置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呢?我想那些自杀成功的人实属违规操作,但是只因他们已经死了便不被追究,一旦自杀没有成功就会受到谴责。反之,父母或者家人可以帮助我结束生命吗?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不管父母或者家人出于多么深厚的挚爱,不管会为我解除了多么大的痛苦,也不管我是多么的自愿和祈求,父母和家人结束我的生命都是犯罪。我很不明白,当一个无法自主自己生命的人,一旦生命变成了副作用——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亲人——为什么不可以允许结束呢?应该怎么去定义“人道”,怎么让“人道”和法律兼容?这是迫切需要学者和专家们去探讨的课题。这里不能绕过的是“安乐死”。安乐死属于法律范畴,世界上少数几个国家已经立法实施,中国没有。假如从人道的角度去考虑一个生命的痛苦,安乐死是应该提倡的(当然要警惕别有用心的不法之徒)。我想有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重病患者会一致同意的。生命不应该以长短而论,从宏观的宇宙角度看人类的生命,都是那么短短的一瞬。生命应该以价值和质量来衡量,在一个生命逝去了价值后,质量就是唯一衡量标准。安乐死不但可以解除患者病痛,还可以给患者一个尊严。此外,如果安乐死立法通过,还可以消除家人的“犯罪”心理和愧疚心理。一个人不活在亲人的眼前却活在亲人心里,一样的美好。我写了这么多依然无法释怀内心的困惑,我只好问父母:“我这么活着为什么?我痛苦你们受累。”出乎我意料的是,父母的回答竟是:“你和父母是分不开的,照顾你虽然辛苦,但是有你我们就有女儿,一旦失去了你,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听了父母的话,我泪流满面……前不久在网上看到一篇报道《失独老人在女儿百日忌日双双自杀》,他们的女儿因为白血病去世,在女儿百天忌日那天,老人双双自杀。我的父母和那对双双自杀的老人是一样的心理,我的生命就是我父母活着的信念,如果我死了父母活着的信念也倒了。在父母眼里,所有为我付出的辛劳都是小事。现在,我似乎对我为什么活着有了答案,我有一千种死的理由,只要父母需要我,我所忍受的一切痛苦都是有意义的。直面自己的病痛和生命,该说的话都说了,再无话可说。此刻我只想哭…… 
作者:月下松我有个好看的绣花挎包,黑平绒上绣起含苞待放的红山茶。挎包是父亲送我的,问起是谁绣的包,父亲说了它的来历——1998年5月,父亲带着学生去月亮湖边彝族撒尼人村庄泽维做民族工艺采集。大巴行驶在公路上,外边下着大雨。一个十五六岁姑娘冲下山坡,拦住车子要求顺路捎带一段。父亲马上叫司机停车,姑娘上了车,她全身被淋湿,裤腿沾满了泥巴,挎一个黑底绣花包。父亲拿出毛巾让她擦干了脸上的雨水。这个女孩小时候患小儿麻痹症,落下残疾右脚有点瘸,在县城中学上学,现在有事请假回家。学生们七嘴八舌地与撒尼女孩问话。有人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毕福玲。一个女生说,长得那么美,叫你阿诗玛得啦!毕福玲呵呵地笑,笑声像银铃一样。 车子到了泽维寨子边,毕福玲下了车,转过头问:“你们来寨子玩?”一个男生说:“我们是民族工校的学生。”“公校?男人学校?”福玲反问。大家哄的笑了。男生红着脸说:“我们是学工艺的。你绣出那么好看的挎包,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毕福玲笑笑,消失在雨中。当晚,父亲和同学们已经在村小把食宿安排妥当。月亮从圭山升起来了!村小在一个高地上,站在二层楼上,看得见远处的景致:山,矮小圆润,不像云南别处的山又高又大;林,浓阴混厚。矮山密林像大片大片的淡墨裹绕着一团硕大透亮的湖泊。村小老师自豪地说:“那就是月亮湖。”彝族撒尼人居住地是“歌的海洋、舞的山林”。在银色的月光下,不时传来阿细跳月的大三弦音乐节拍,耳畔又飘过撒尼山歌:“月亮跳出了圭山,月湖洒满了银光,青松挺拔在湖畔,杜鹃开满了山岗。”月白风清的五月,栀子静静开放,素馨散漫花香。谁还睡得着?师生们环湖夜游,直到夜半,才回到宿舍,突然电灯熄灭,父亲点起蜡烛。一阵风吹,蜡烛火苗扑的熄灭了。大家只得摸黑洗洗睡了,隐隐听到有人哭泣有人喊叫有鼓号奏响。后来才知道是泽维寨的首富褐牛家的爷爷过世。那一夜,也是毕福玲一生最难过的时刻,褐牛爷爷临死前,要求褐牛尽快把寨子里最美丽最灵巧的姑娘毕福玲娶进门。褐牛福玲自小被两家大人订了娃娃亲,以后福玲家穷了,母亲死了,褐牛家爷爷照样信守诺言。可是,福玲不喜欢褐牛,他体弱多病,又不思上进,初中没有毕业,就在寨子里混日子。那一夜,夜静悄悄的,福玲的心却不平静。她轻轻走进月亮湖边的松林墓地,在阿妈墓前诉说。自小,阿妈教她做人,教她绣花。阿妈是撒尼人最顶尖的绣工,可能是得到母亲的遗传和教育,福玲长到十五六岁就有一手绣花绝活,她想把绣花工艺当做一生的事业。第二天一大早,熟睡中的师生被鼓号吵醒,都以为摊上了大事。他们揉着红肿的眼睛,从二楼往下看,只见少先队的鼓号队吹号打鼓,雄赳赳气昂昂,开进了村小操场,后面是一大队人马。接着,就有人把矮桌子矮板凳摆了,四五百号人齐铮铮坐了,从村小食堂端出了饭菜,四五百人齐开伙食。寨子老人寿终正寝,四乡八寨亲朋吊唁,一起吃饭喝酒。少先队鼓号队吹吹打打,丧事当喜事办,只有家庭富足、德高望重的老人才有这种殊荣。据说来宾要吃三天的饭,喝三天的酒,顺便带个二三十元红包、几斤大米随礼。村小老师来通知,主人家邀请省城来的客人入席。师生们连忙漱洗,拿照相机笔记本到席间找老乡拍照采访,这是送上门的调研的绝佳机会。父亲被邀入席,饭桌上是本乡精英——一群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敬酒的竟然是福玲和一个病歪歪的男青年。一对父母指着福玲对大家说,这是我家未过门的儿媳,遵从爷爷的遗嘱,马上就要行婚姻大礼。福玲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头偏在一旁悄悄地抹泪。一个伙子扯扯男青年的耐克运动装扁扁嘴说,小褐牛,你这么混世,配得上撒尼仙女!褐牛说,我有钱!他从兜里拿出一大摞票子,朝天上一洒,引得众人哄抢。福玲偏下头,一溜烟地跑了。十天后,民族工艺调研活动结束,父亲、学生在寨前滇朴树下集合。快要上车时,福玲跑来了。她说:“老师,我要读书,不想嫁人。”她边说边哭。许多女生也眼泪汪汪,都说:“老师,救救毕福玲吧,反正女人又不是男人的奴隶!”十年前(即1988年)父亲带学生就在泽维做过调研。那时,泽维街子就连卖牛肉的都没有。现在,真是进步了,连人都可以买卖。他想了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福玲带走,去省城读书。福玲听到父亲的建议,喜欢地又哭了。她把绣着山茶花的绣花挎包举过头,对着月亮湖方向说:“阿妈,女儿走了,去长灵芝、生百合的地方,学绣凤凰飞天,学成回来给你扫墓。”福玲上了车,躲在行李后头。褐牛一家人追来了。褐牛上车,随便瞄了瞄,自言自语地说:“福玲,瞧见你的留言条子了,你走得是正道,我不拦你。记住在外看好自己的身子!”福玲听得眼睛一热,又淌眼泪。她知道,褐牛知道她在行李后头,故意不揭穿她。褐牛一家人走了,师生们上车,福玲坐着车子,感觉就像仙女乘云驾雾一样,飘然而去。听完福玲的故事,我很想知道福玲后来怎么啦?父亲说,福玲到了昆明,在他和同学们的帮助下,进了民族美术工艺中专,学习了三年,毕业后去家乡创业。临行前,她要父亲把一个绣花挎包送给我,说让我也学学刺绣,刺绣是我们云南少数民族的宝贝,搞刺绣,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我接过这个挎包,黑色平绒像缎子,上面绣了一枝深红的山茶花。山茶花是云南特有的花,它开在冬天,绰约多姿,娇艳美丽。有个诗人说,“人人都道牡丹好,我道牡丹不及茶。”福玲姐绣的山茶是刚开花,有青春气息的芙蓉型花。父亲说她天赋极高,特别用工。我也要学绣花。父亲就买了绣花绷、绣花布和绣花线,我比着图案学画画,一针一线学绣花。我先绣了一朵菊花,粗看黄灿灿的,就多少有点成就感。但是,细看发现针脚乱、配色差,与福玲的挎包比,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心里很失落。父亲知道了,开导我说:“绣花实际是‘绣’耐心、‘绣’性格、‘绣’美感。”他买来十字绣叫我先学。我一口气绣了两个“福”字,感觉绣汉字,十字绣还工整,又绣了“岁寒三友”的竹子,就觉得缺少灵气。这是我从实践中得来的认识。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我心中有一杆秤,就是福玲的绣花挎包。我想了一个办法,跟父亲要福玲的QQ号。我和福玲在QQ上聊天,她教我从鞋垫绣起。云南少数民族的美丽是“从头到脚”的:头上是包头,身上是衣服、围腰、裤子,脚上是鞋子和鞋垫,这些饰物基本上都要绣花。比如白族女子的包头是“苍山雪”、纳西族姑娘的腰带是“金沙江”、彝族汉子的鞋是“老虎头”、彝族女人的鞋垫是百花,这些都要靠绣工绣上。我就按福玲姐说的,在她寄来的白色鞋垫上绣杜鹃、百合和灵芝,方法是先把小区的花花草草样子描摹在鞋垫,再寻思配线,色彩要协调,然后再慢慢绣。慢工出细活就是这个道理。2005年,我来到昆明市残联开办的“济世之家”,老师教我们绣花。一天,老师说有个绣花高手要来学校,我问是姓毕吗?老师说是的。可是来的不是毕姐,是一个叫毕正先的大姐。她说她是毕福玲工艺工厂的技工。原来毕福玲在老家办了公司,又开了一个残疾人刺绣工厂。毕正先和一大批残疾朋友进工厂做工。她们受到毕姐的精心培训,绣出精美的工艺品,销往国内外。毕正先还说,有个女孩十八岁了,来到工厂,找到毕福玲,要求做工。毕福玲看到女孩没有双手,就教她用双腿绣花,半年功夫绣出一棵梅花树,树上一对喜鹊鸟,在梅树上跳跃、唱歌。我听老师说,毕福玲被评为云南省民族工艺大师,她的作品在国际上都有名气。一次,在昆明国际交易会上,一个外国老太太,买了一幅绣花图,上面绣着路南大叠水山水图。外国老太太连声称赞:“真棒,真好看!”2014年,毕福玲邀请我们全家去石林参加火把节。父亲开车到了泽维寨子前,父亲说,这里原先是一片人死了都不埋的烂山烂洼,现在是花的海洋。看着这种单株植物,披绿丝,开白色、紫色、黄色、红色和粉色花。花儿都是单瓣,迎风招展,特别可爱。我忍不住下车问这是什么花?一个大妈微笑着告诉我,叫波斯菊。花海边,一些农妇专心致志地工作。她们有的在绣花绷子上画画,有的在绣花,还有的在小声讨论着配色什么的。我又问大妈:“你们在做什么?”她乐呵呵地说:“刺绣合作社的,在向自然学习。”原来,泽维妇女在毕福玲的帮助下,组织了合作社。合作社与福玲的工艺公司签订合同,公司把刺绣要求、标准(图案)和材料交给合作社,合作社又下达给每个刺绣工人。合作社和公司来人督导,以保证质量。公司按标准收货、付酬,派人培训。妇女们的刺绣工艺一天天进步。毕姐经常来讲课,说:“刺绣有底色、有图案、有色彩。大的底色、图案和色彩就是生态环境。生态环境美,刺绣才美。”从村民的口中得知,泽维寨子已经很注重优化生态环境,经常打扫卫生,盖房子有规划,田头地角种果树,石头疙瘩种草种花。泽维寨生态美了,农家乐兴盛,来旅游的人多了,刺绣产品卖出去的也多,就连在花田树林绣花的妇女也成了一道风景。这不, 有些艺术院校的学生和艺术爱好者正在给妇女们拍照、写生。妇女们一边绣花,一边唱歌:“树儿已经栽,花儿正在开,果儿等你摘。艾洛艾洛艾洛艾洛艾,远方的客人,请你们留下来!”我们又来到农家乐住店,等待着晚上的火把节晚会。晚上,泽维全寨子的人和旅游者都来到了月亮湖边,共同欢度火把节。农历六月二十四的晚上,没有月亮,黑黑的夜幕,映衬出人们高举起火把的身影和熊熊焰火。火把节是大有来头的。民间传说,过火把节是要引谷穗出来看火把,耍火把是为了扑灭秧苗的病虫害。同时,老百姓认为,火把可以驱鬼除邪,所以点燃火把后挨家挨户走。本来是万籁俱静的山村,此刻,大三弦子响起,男女老少跳起欢快的舞蹈。过后,一对男青年举起松木火把,绕着青苗抽穗的田野跑。每个火把的后头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边跑边往火把上撒松香。松香燃着爆发出红绿交错的光焰,焰火照亮了青年男女俊美的笑脸,一只只飞蛾呼啦啦扑火而去。这时候,父亲对我说:“快看,快看,那就是毕福玲!”我顺着父亲指的方向看去,在火把队的最前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朝火把撒松香,爆亮的荧光和红火映出了她朝气蓬勃的笑脸,这张笑脸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喔,我想起来了,就是毕福玲姐送我的那个绣花挎包,她的笑脸不就是那一朵艳红的山茶吗? 
作者:大江(汪建军)如果非要给白化病人一个形象化的称谓,相对于白人、白猫、白毛、洋人、外国佬等等,“月亮的孩子”则是我比较能接受的、烂漫而又人性化的称谓。新疆宝来律师事务所主任、四级视障者郭勇,就是这样一个“月亮的孩子”,一个令我敬佩的创业者一郭勇并非新疆人。1972年5月22日,伴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他在河南许昌降生。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小郭勇从小朋友们看他如看怪物的惊异眼神里,发现头发白、眉毛白、浑身上下皆白的自己,跟小朋友们是多么的不协调,不合群。而最可怕的是每逢晴天,在户外稍稍逗留一小会,裸露的皮肤就会被太阳灼伤,导致红肿、起泡,疼痛难忍。还会引发皮炎,瘙痒难耐。原本可怜的一点视力,越发模糊一片不说,还被刺激得泪水连连。他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自己跟姐姐,跟小朋友们不一样?父亲无言以对,母亲也只能叹气流泪。为了减少小郭勇的户外活动,又不至于在室内太憋闷,父亲给他买了积木,买了许许多多小人书,还买来一个会说话的“小话匣子”。在那个什么都匮乏的年代,拥有这样“三件宝”,那些原先不愿跟他一起玩的小朋友,一个个都被吸引过来了。每逢大一点的孩子抢了小一点的小人书,小郭勇会毫不客气地帮小的讨回公道;每次搭积木比赛,他就当仁不让地做裁判;每回“小喇叭”开始广播了,他就维持秩序,让大家放下积木和小人书一起收听。听完好听的故事,他还会绘声绘色地复述一遍,俨然成了小朋友们眼中的首领。有心理学研究表明,同年的经历,对一个人的一生,有着潜移默化、不易察觉的大影响。二郭勇小学毕业那年,父亲调往洛阳工作,举家随之迁往洛阳定居。整个中学时代,郭勇便是在洛阳的普通中学就读的。从第一天走进课堂起,坐在前排也看不清黑板上任何一个字的郭勇,书包里除了课本和文具外,比同学们多了一个不离手的放大镜。用放大镜看书、看黑板,字就有点变形,有点哈哈镜的感觉,起初还让小郭勇好奇新鲜,但稍看时间长一点,眼睛就会干涩难受,然后又会哗哗地淌眼泪,对眼睛也是一种无法避免的伤害。高中毕业,放大镜没能帮助他走进大学。他起初并未太介意,觉得自己虽然有点与众不同,视力差了点,但四肢和大脑发育正常,找份要求不高的工作,挣口饭吃,把自己养活应该不成问题吧。谁料求职一圈下来,结果是处处碰壁,就连给人家看门,人家都嫌他太招摇,嫌他那点视力不够用。“那种时候,我一头碰死在大门上的心思都有了。”至今说起,郭勇的语气里还是愤愤难平。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郭勇郁闷彷徨的时候,广播里传出中华全国律师函授中心的招生信息,他顿觉眼前一亮,当即下决心选定了自己一生要从事的职业,当一名维护社会公正的合格律师。三抱回一大堆法学教材和刑法、刑诉法等等法律书籍,郭勇就像鸵鸟一般,一头扎进了书里,。他知道笨鸟先飞的道理,知道自己脑子还算好使,算不上笨鸟,但凭借眼前一刻也离不开的放大镜,看书的进度犹如蜗牛爬行,心里再着急也快不了,这就不仅要先飞,还要不停地飞。便常常一屁股坐在书桌前不挪窝,母亲喊他吃饭一遍两遍不见他起身,只好把饭菜端上书桌,看着他吃完才把空碗碟端走。晚上熬夜苦读,经常头一歪就睡着了,为这不知打碎了多少个放大镜。就是那年盛夏,广播里说,中国最北的漠河,也出现了历史上少有的40℃以上的高温,何况中部城市洛阳。一天到晚轰轰响的电风扇,扑面而来的风也是火风,仿佛一点火星就能点燃。他对付的办法,是装一桶冷水,双脚浸泡在里面,再用一条大大的浴巾浸湿了披在肩背上降温。母亲看见儿子这么发狠苦读,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总是在他最干渴难耐,最五心烦躁的时候,适时给他端上一碗冰镇绿豆汤。就是那一碗一碗的冰镇绿豆汤,让他在一次次最火热难熬,最想打退堂鼓的时候重新振作起来,战胜了连续近一个月的高温酷暑,也战胜了自己。历经三年半的艰难苦学,郭勇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各科考试,拿到了法学大专毕业证,所有的汗水与艰辛付出,都在这张毕业证上得到了证明与回报。初战告捷,他决心再接再厉,参加国家律师执业资格考试,只有拿到这个资格证,才能真正步入律师行业,才能实现自己当律师的梦想。为此,郭勇找到洛阳市司法局,购买一套司法部全国律师执业资格考试指导中心编撰的考试辅导书,这也是司法部指定的考试辅导书。他原本认定,司法局出售的辅导书应该是最正规,也最便宜的。谁料买下后到楼下私人书店一看,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考试辅导书,标价比他买下的要便宜四块钱。他一家人主要靠父亲的薪水艰难度日。母亲那时在一家医院看电梯,每月只有60元的工资。自己读书和函授学习的费用,都是母亲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那买书多支出的四块钱,别人或许毫不介意,而他却清楚地知道,这是他母亲两天的辛苦钱,也是家里两天的菜金呢。一转身,他又爬上四楼,找到刚才买书的办公室,不知轻重地指责他们为什么书价比私人书店还要高,并坚决要求退书退款。接待他的一个中年女士,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讥笑他道:“就你这样,即使考上了也不给你发证。”买书买回一肚子气,郭勇却不信那个邪,非要凭本事拿到资格证,给所有瞧不起残疾人的势利眼们看看。考试结果,郭勇以全洛阳市第一名的成绩顺利通过,毫无悬念地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张律师执业资格证。四一证在手,郭勇信心满满去参加司法局为他们举办的招聘见面会,却没有一家律师事务所愿意接收他这个考证状元。眼看着那些成绩不如他的考生喜滋滋地签约,心里实在不是滋味,那种苦涩,那种酸楚,那种无助回家连父母也不敢说起,他怕父母更加寒心啊!既然白毛让人看不顺眼,既然环境不接纳自己,就只能改变自己,主动去适应环境。想到这,郭勇第一次去美发店,把眉毛头发全染得乌黑发亮,好多熟人见了都没认出他来。他的苦心,他的诚意终于打动了一家区办天马律师事务所主任,答应接收让他先在所里当助理,但没有编制,没有任何工资福利,全靠他自己接案子打官司赚钱,充其量也就是个见习律师。当助理半年,虽没赚到什么钱,依然养不活自己,但他还是觉得收获颇丰。跟老律师见习,积累了经验,偷学到了一些打官司的窍门,加深了对法学理论的理解和研究,还写下了一篇《国家破产制度亟待改善》的专业论文,提出企业的开办者和股东如有虚假出资或抽逃资金,应当在企业破产时就其虚假或抽逃出资范围内承担清偿破产债权的责任。论文在《洛阳日报》发表后,经多家权威专业报刊转载,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其法律漏洞在三年之后的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中得以弥补。只是守株待兔,却没有几只兔子主动撞进郭勇的怀里。要想挣钱养活自己,他必须主动出击。他分析,医院骨科病人,多半是车祸和工伤造成,社会矛盾比较集中,法律纠纷也少不了。便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跑骨科,发小广告,提供免费法律咨询,有偿法律服务,医生护士和病人口口相传,提高了他的知名度,收到良好的效益。有天他转到一家正骨医院时,发现里面全部都是骨伤科病人,他灵机一动,做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大胆举动。那年国庆假期,郭勇在正骨医院对面,悄悄租下一个门面,来了个先斩后奏,把所里两张办公桌、两张椅子,两节铁皮柜子偷偷拉来,再把自己家的长沙发也拉来布置好,又挂上早已预订好的“天马律师事务所”的牌子,炸响一挂鞭炮就开起了分店。假期一过,正宗天马所的律师陆续上班,各个进门都吃惊不小,都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为招贼了。主任掏出“大哥大”就要报警。有人见郭勇没到,就提议先问问郭勇吧。结果这一问,主任鼻子都气歪了,嘴里恨恨地骂:“兔崽子,看我怎么灭了你!”面对怒气冲冲前来问罪的主任等人,郭勇的倔强劲也上来了。他只身挡在门口,气势如虹地吼道:“今天谁敢摘了我的牌子,我就一头碰死在他面前。”虽是中等身材,但他那不要命的架势与狠劲,却也显得威风凛凛,让主任一行望而却步。尽管郭勇这鲁莽举动不敢恭维,但他那种敢闯敢干,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性情,不难从中一览无余。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郭勇拼死保住了自己的一某三分地,也保住了自己的饭碗,业务渐渐好了起来。这也是他日后在新疆创办律师事务所的预演和尝试吧。五2003年,听一位新疆的律师朋友说他们那有发展空间,郭勇便洞开了心思,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只身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新疆,开始了他新的创业历程。凭着手中的职业资格证,凭着洛阳天马所的工作经历和扎实的法律基本功,郭勇很快在新疆找到安身立命的律师事务所,但只能从助理做起。为了节省开支,他只能租住在廉价的地下室。潮湿憋闷不说,最不方便的,是没有卫生间。唯一的小窗是面对马路开的,车过和刮风,房间里就天天活在沙尘暴里。郭勇不愧是那个从不服输的郭勇。天明后,他又从蜗居出发,勇敢地走上了乌鲁木齐的街头,一手拿着交通地图,一手拿着放大镜,边走边标注路线,去寻找一个又一个法院,去发他自己设计的小广告。非但如此,他还是第一个在看守所对面墙上挂律师服务广告牌的新疆律师,估计至今也没第二人呢。而他挂广告牌那面墙的主人,是个精明的民办幼儿园老板,见有利可图,就敲开了竹杠,非要郭勇付费,不然就摘牌。结果硬生生敲走郭勇一千块,这是他那间地下室整整两年的租金。郭勇的付出和努力渐渐有了回报。乌鲁木齐新市区高某犯的盗窃罪一案,其家属就是去看守所探视找到广告牌上的郭勇,委托他担任辩护律师的。通过细心的查阅案卷和仔细的询问被告人,郭勇发现高某所盗窃的路灯电缆在高某实施盗窃行为之前已经遭到破坏,而公诉机关却以破坏电力设备罪指控高某,明显的属于使用法律不当。在法庭审理中,郭勇将相关事实与证据提交法庭,指出高某所盗窃的仅属一般财物,不是破坏电力设备罪要求的正在使用中的电缆,该辩护意见得到了人民法院的采纳,以盗窃罪给高某定罪量刑。从而大幅度的降低了高某的处罚,使其合法权益得到了维护。而类似这样的刑事案件,多半律师都不屑一顾。郭勇则来者不拒,几年来代理这类刑事辩护300多件,是乌鲁木齐打刑事官司最多的律师,深得当事人的欢迎。此后,郭勇的手机开始成了热线电话,找他咨询的,打官司的人越来越多,手头也有了点盈余,便花五百块一月租下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没想到这套房子给他带来了好运,让他的生活与事业真正出现了转机。房子在乌鲁木齐晚报社马路对面,聪明的郭勇把较大的主卧室一分为二隔开,连同客厅一起转租出去,收回的租金比他自己付出的还要多40块。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这话一点也不假。晚报社有新人租住在了郭勇的房子,聊起晚报周末法制版需要兼职法律顾问。郭勇当即让人家领去见法制版主任,接下了这个活。从此,晚报法律咨询、以案说法等文章和栏目后面,总会出现某律师事务所郭勇律师指出、郭勇律师说等等字样。随着晚报走进千家万户,郭勇律师的知名度指数直线上升,为他在新疆进一步创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六经过半年的紧张准备,报请自治区司法厅批准,2011年6月28日,郭勇在乌鲁木齐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宝来律师事务所,这也是新疆第一家残疾人创办的律师事务所。作为残疾人,郭勇特别重视为伤残人员和残疾人维权。在卡子湾一个工地上,从事抹灰工的刘新国被高空坠落的灰斗砸中右腿。由于伤势严重,被工友及时送至医院抢救,医生根据伤情立即给刘新国做了截肢手术。刘新国的家属找到了郭勇,他立即赶赴医院,帮着家属与随即赶来的包工头协商生活费与医疗费的赔偿问题。包工头由于自身经济条件也不好,一时凑不出来多少钱给刘新国,就想推卸责任。郭勇毫不犹豫先将自己身上仅有的1000元塞进刘新国妻子的手里,决心要为刘新国争取到应得的工伤待遇,解决他们全家今后的生活问题。此后郭勇就在刘新国所在的建筑公司和米东仲裁委之间奔波取证和据理力争,最终依法确认了刘新国与建筑公司之间的劳动关系,并经社保局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鉴定为工伤三级。在建筑公司仍然不能为刘新国充分赔偿的情况下,郭勇毅然决定代理诉讼到法庭,最后为刘新国争取到了63万余元的工伤赔偿,给当事人一家三代今后的生活提供了保障。人到中年,事业有成的郭勇,依然是“月亮的孩子”,依然行走在创业路上。今年初,从北京传来喜讯,第四届全国残疾人创业之星评选揭晓,郭勇榜上有名,为全国视障者开辟了新的创业之路。他的业绩,如一轮明月,光照九州,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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